第2頁 文 / 董妮
不,史清銘從來不知道「失敗為成功之母」可以這樣解釋。當然,他也不想理解柳揚的通篇歪理。
「請你直接說出你的要求。」他保持著冷淡的態度。
史清銘是柳氏集團董事長柳揚的助理,不過他領的薪水卻是總經理級的。
因為放眼天下,有能力做柳氏總經理的沒有上萬、也有上千,可是忍受得了柳揚的長篇大論而不發瘋或睡著者,僅只史清銘一個,別無他人。
這不是說柳揚品行卑劣、能力低下,他這個人其實很厲害,十五歲接掌一間快要倒閉的搾豬油工廠,然後利用十年的時間將其改組為速食麵王國,再以十年歲月跨足罐頭、冷凍食品、速食調理包等項目。
二十年過去,柳氏儼然成為全台第一的食品公司,只要是柳氏出品,即是品質與美味的保證。
柳揚天生一張娃娃臉,白皙的肌膚一點皺紋也沒有。
他深棕色的眼眸有如水晶般清澈,鼻樑挺直、鼻頭圓潤,兩片性感的嘴唇永遠都保持著上揚的弧度,笑得既天真又無邪,好像不知道這世間有悲傷這回事。
很多人對他的第一印象是--天使。
但這只維持到聽見他開口說話為止。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如此愛說話、會牽拖,因為向他問出這個疑惑的人們都已淹死在他的口水中、英靈遠矣。
看在這一點分上,柳氏給史清銘再多的薪資也是值得的。
柳揚張開嘴,吐了半個「啊」字,突然大步往女生廁所方向衝去。
史清銘愣了一下,拔腿追趕。「訂婚典禮快要開始了,你不能在這時候離開!」
「嘿,任何典禮都比不上拯救一名美女脫離災難更重要。」柳揚半步也不停。
「哪裡有美女遇難了?」起碼他沒看見。
「在女生廁所。我清楚聽見一名美女發出痛苦呻吟,她一定遇到大麻煩了。」柳揚說。
老天保佑他。史清銘翻個白眼。大廳距離女生廁所將近十公尺,中間還有一堵牆,這麼遠的距離,他怎麼可能聽見有美女在呻吟?
好吧,也許柳揚天賦異稟,聽覺超靈,可是……
「從這裡根本看不到女生廁所,你怎能確定呻吟的人是個美女?」
柳揚回他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
「那記呻吟是如此地柔弱無助、又惹人心憐,想當然耳,只有美女才發得出來。」
史清銘想,他唯一白癡的就是--跟柳揚講道理。
他們奔過長長的走廊,拐了兩個彎,終於看到女生廁所的牌子。
「就在裡頭。」柳揚說。幾乎在他說話的同時,廁所裡傳來一個劇烈的撞擊聲。
柳揚加快速度衝向廁所,連那扇鎖住的門板都阻擋不了他,他抬腿踢壞了鎖。
衝進廁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橫臥在地的女性身影。
這時,史清銘也發覺了事情不對勁,不顧男性不該踏入女生廁所的禁忌,跟著闖入。
柳揚直接奔向倒在地上的女人,史清銘卻警戒地注意起四周。
柳揚的天命或許是保護天下弱女子,史清銘可不是,他的職責是看護好他的老闆--柳揚。
史清銘將整間廁所仔細檢查了一遍,沒放過任何一個單間。他從被打破的窗戶探頭出去,風中隱約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但一下子就消失了。對方一定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看來原本在廁所裡的人,在他和柳揚進來前打破窗戶逃跑了。
史清銘衡量一下現況,沒有追出去。在還不清楚跑掉的人是否就是行兇者之前,還是保護他麻煩的老闆比較重要。
現在這間廁所裡只剩他、柳揚和地上那個女人,危機解除。史清銘回到大門口守著,不讓人進來打擾柳揚的救美大業。
柳揚檢視著地上的女人。她清秀的臉龐上佈滿驚恐,肌膚泛著一種可怕的淡青色,配上頸間那圈明顯的勒痕,整個畫面詭異得讓人心臟一緊。
他水晶般的眸子閃過一抹烏雲,這是一樁蓄意傷人事件。
但他有些懷疑,這個女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質樸的氣質,不像是到處結仇的人。
可卻有人要殺她,是為財、為情、還是……她只是倒楣,遇到一個瘋子?
不知道為什麼,柳揚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但他很肯定自己不認識她。
「董事長,有人過來了。」史清銘提醒柳揚。飯店畢竟是公眾場所,人來人往的,總會有人想上廁所。
「你去跟飯店經理要個房間,我帶這位小姐上去休息。」柳揚說。
「不報警?」他以為這算是刑案了。
「去去去,什麼事都照章辦理,人生多無趣?清銘,你該學著放鬆,並且享受生活了。」顯然柳揚打算把這件事當成另一項樂子。
史清銘也不跟他爭辯,逕自打電話找飯店經理要房間。他沒傻,跟柳揚辯論,再清晰的腦袋都會被搞昏。
柳揚得知房間號碼後,扶起地上的女人,偽裝成喝醉酒的樣子,大大方方出了廁所,逛過大廳,步向史清銘為他新訂的客房。
☆☆☆☆☆☆☆☆☆☆☆☆☆☆☆☆☆☆☆☆☆☆
感激老天吧!柳揚超凡入聖的聽力挽救了金金被人扭斷脖子的命運。
她猜,她也許只昏迷了幾分鐘,因為在她徹底失去意識前,她還聽見程萬里打破玻璃窗逃竄的聲音。
緊接著,她迷茫了一會兒,那感覺就像在氣溫三十六度的室外連續奔走幾個小時,然後眼一黑,中暑昏倒了。
等到她逐漸恢復意識,就發現身處的空間裡多了兩個男人。
她也不知道這個結果是好還是不好,在逃離一個男人之後,又落到兩個男人手中。
她像只受驚的兔子,怕得一動也不敢動,事實上,她也動不了。她的意識恢復了,身體卻沈得像灌滿了鉛,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她只能在心裡祈禱這兩個男人都是怕麻煩、不想管閒事的傢伙,那樣他們就會拋下她,倉皇地逃跑,而她也就安全了。
可惜今天上帝公休,沒有人負責實現信仰者的祈禱。
因此,兩個男人中的一個扶起了她,把她像個洋娃娃一樣地緊箍在懷中。
她的臉貼在一片厚實的胸膛中,很寬廣,而且堅硬。
這是個比她的未婚夫還要強壯好幾倍的男人,所以如果他對她有惡意,他的傷害也會強上許多。
一股寒氣從她的腳底升起,凍住了她的腳踝、小腿、膝蓋、大腿、臀部……眼看著連她的心臟都要凝結了。
那個攙扶她的男人將她抱上了一張軟綿綿的大床。是的,她被送進了一間客房,而她甚至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到達的。
她只顧著恐慌和驚嚇,沒有精神去注意其他的事情,直到床鋪的柔軟勾起了她的警戒。
她開始注意那兩個男人的交談,不多時,一個腳步聲離開了,她祈禱另外一個也會跟著消失。
但是該死的上帝還沒有上班,所以第二個腳步聲不僅沒有離開,還越來越貼近她。
她憋住呼吸,想像自己已經死了,這樣她就會失去所有的知覺,再不會害怕。
她看過報導,很多殺人犯虐殺死者是因為他們被激怒了。所以聰明人會選擇冷靜面對意外,保護自己避免受到更多的傷害。
但願他看到一具毫無反應的身體後,會自覺無趣地走開,這樣她就可以找機會逃跑。
可他仍然不停地接近她,她已經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和他散發出來的體溫。
她的手腳控制不住地輕微顫抖起來。
她的呼吸再次受到阻擾,但這回掐住她脖子的卻是恐慌。
她的臉色發青,快要窒息了--
「嘿!」就在這時候,柳揚開口了。「我知道妳醒了,有沒有什麼話想要--」
她感覺有什麼東西衝進腦海裡,讓那團圍在四周的恐懼一下子爆炸開來。劇烈的衝擊令她沉重的身軀瞬間繃緊,她變成一枝架上弓弦的箭,然後咻地像一陣風似的,她連滾帶爬地逃離他遠遠的。
柳揚從沒看過有人可以跑得這麼快,也許她可以為中華民國贏得第一面奧運金牌。
「小姐。」他讓自己嘴角的弧度更上揚幾分。據說,他這種笑容很純潔,就像三歲小孩一樣。
「妳不要怕,我--」他沒有說完,也許這是柳揚生平第一次無法暢所欲言。
他的口才一向很好,死的可以說成活的,黑的可以講成白的。
從小週遭的親朋好友都說他是個天生的生意人,可以鼓動天上的神仙來向他購買一碗泡麵。
但神仙要泡麵做什麼?祂們又不需要吃東西。但柳揚就是有這種能耐,賣出所有他想賣的東西,包括他的想法和觀念。
可他發現他沒辦法對眼前的女人施展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她眼裡的恐懼又濃又黑,化成了一副沉重的鎖煉,緊掐住他的喉嚨。
她把整個身體縮成一顆球一樣,緊貼著牆壁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