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滿月
第一章
關掉鬧鐘後又躺在床上賴了十幾分鐘，蘇婷婷終於捨得起來了。
掀開窗簾，外面依舊是滂沱大雨，令人討厭的濕冷天氣。
在小小的浴室裡刷著牙，她用不同的角度審視鏡子裡的自己──二十五歲的年紀，說小不小說老不老，雖已屆適婚年齡，可她卻仍舊孤家寡人一個，沒有交往對像、沒有適婚對象。
她……其實長得不難看，雖不是什麼鵝蛋瓜子臉，也勉強可以稱作巴掌臉一族，一對秀氣的眉毛、眼尾微揚的鳳眼、小巧飽滿的嘴唇，各自長在適當的位置，唯一的敗筆是她的鼻子。
老實說，她的鼻子也沒啥大錯，只不過是鼻樑直了些、挺了些，和其他柔美的部位比較起來，感覺有些剛強、過於男孩子氣。而這也正是她的個性。
家裡有四個哥哥的她，從小便混在男生堆裡長大，爬樹打架沒少她一份，以至於她差一點以為自己也是個男生，直到上台北念女中後，身材漸漸有了明顯改變，她這才覺醒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女生。
不過，外型變了，她的個性還是很男生，女孩子的秀氣溫柔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說話大嗓門、動作大剌剌，說好聽一點是直爽豪氣，說實在一點，十足是個男人婆。
除了唸書時學校規定之外，她沒買過裙子；頭髮長度從沒超過耳垂，身上也沒有女孩子家喜歡、叮叮噹噹的裝飾品。
這樣的女生，一點都不可愛，有哪個男生會喜歡呀？
父母常歎她生錯性別，蘇婷婷卻一點也不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何不妥。她過得舒服自在，省了很多女生必花的費用，也不必處心積慮、裝模作樣的討男生歡心。
騎上她的炫風一百，她馬上化身成英勇的馬路小飛俠，馬路便是她的賽車場。只見她毫無懼意的在大車小車之間鑽進鑽出、左閃右閃，一身連許多男騎士都忍不住另眼相看的好功夫。
然而，就在她風馳電掣趕往上班的途中，一部轎車從她身邊很近的距離飛快駛過，濺起一道高高的水花，然後「嘩」地一聲全潑在她的身上。
「啊！」蘇婷婷「熊熊」被嚇了一跳。
雖然穿著雨衣，骯髒的洗馬路水還是不客氣地噴得她一身都是，連臉上都被灑到了。
可惡的傢伙！以為他開賓士就可以這樣旁若無人嗎？沒水準的有錢人！
怒火中燒的蘇婷婷油門一催，「轟」一聲便追了上去。在紅綠燈前，她追上停著等紅燈的賓士車，騎到駕駛座旁，隔著黑黑的車窗辟哩啪啦開罵──
「＠＃＄％＆……」
龍世傑的司機小林眼角餘光瞥見車窗外有個人影比手畫腳的，轉頭一看，一個機車女騎士似乎正對著他咆哮，覺得莫名其妙。「這女的在幹麼呀？」
「什麼事？」聽見他的話，龍世傑的視線從手中的英文報紙往上移。
「這個女生不知道在講什麼，您看她比手畫腳的激動模樣……」
龍世傑的目光淡淡瞥向窗外，但也就這麼一眼，之後他便提醒司機：「綠燈了，走吧。」隨後繼續看他的報紙。
蘇婷婷吼了半天，黑色賓士車像一隻沒有神經的動物，連眼皮也沒眨一下，對於她的抗議完全無動於衷，逕自往前疾駛，她一陣錯愕之後更氣了。
可惡！可惡！可惡！根本不把弱勢者的權益放在眼裡！
嚥不下一口氣的她狠狠轉了轉把手，哼！今天沒要到一個道歉，她是不會罷休的。
終於，在下一個紅綠燈之前，她又追上賓士了。
「怎麼又來了？這女的到底想幹麼呀？」小林略顯不耐地嘀咕。
龍世傑再次抬起頭，這次他發問了：「她在說什麼？」
「不知道。」小林聳聳肩。
「聽聽看她說什麼。」
聽見龍世傑的吩咐，小林愣了一下。「可是，龍先生……」
龍世傑手微微一抬，是堅持的意思。
「喔。」小林只好聽從。但為了安全起見，他只將車窗打開一點點縫。
「你們這些有錢人不要以為開名車就可以在馬路上橫衝直撞……」
蘇婷婷的話清楚飄進龍世傑的耳朵裡，他問：「我們撞到她了嗎？」
「沒呀。」小林一臉冤枉。見她越罵越凶、越罵越難聽，忍不住回嘴：「小姐妳別太過分，我又沒有──」
「小林。」龍世傑開口。
雖然沒說什麼，但小林很清楚老闆的意思，於是手指一按，車窗自動關上。
ㄟ∼∼她罵了半天也沒聽見個一句抱歉，車窗又關了起來，這算什麼？
蘇婷婷不高興地伸出手拍了拍車窗，示意司機把車窗打開，但，綠燈一亮，人家又驕傲地衝了出去。
簡、直、太、氣、人、了！
她氣得快冒煙了。
可是，這樣一直追下去也不是辦法，萬一影響她上班就糟了。心中一個念頭閃過，蘇婷婷再一次加油趕上。
「老闆，那女的又追來了耶。」小林看著車外的後照鏡說。
龍世傑回頭，兩道濃眉不禁慢慢靠攏。
就在車速再次因為紅綠燈而減緩時，蘇婷婷第三次停在賓士車旁。
這一次，她沒有破口大罵，反而對著車窗露出一個優雅的微笑，緊接著，她伸出了一隻手指頭。
「嘿！這女的怎麼這樣？」小林詫異又氣不過地嚷著。
龍世傑隔著車窗看見她濕漉漉的臉上一抹報復的得意表情，微微仰起的下巴以及又高又挺的鼻子流露出不服輸的個性，他的心裡忽然有個念頭閃過。
比完了中指，蘇婷婷也算出了氣，於是車頭一轉，這次換她領先賓士，準備上班去嘍。
看著她的背影，龍世傑說：「跟著她。」
「啊？」還在氣頭上的小林微微一愕，以為聽錯了。
「跟著她。」龍世傑面無表情地重複，眼睛卻直盯著前方的機車。
「喔。」小林忙轉頭打檔，心裡卻懷疑老闆的用意。
老闆該不會被惹毛了吧？不過是個沒水準的小女生，幹麼跟她一般見識？那小女生也真是的，沒事在家喝豆漿看晨間新聞多好，幹麼出來亂惹麻煩，難道她就不怕車裡是有槍的黑社會老大？
小林抬眼再看一下後視鏡中的龍世傑，鼓起勇氣說：「老闆，我看算了，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女生──」
「跟好。」龍世傑只淡淡說了兩個字，然後繼續看他的報紙。
小林只好閉上嘴、按照老闆的指示做事。跟了一段路後，賓士車在仁愛路上一間男裝店前停了下來。
「老闆，她進那家男裝店了。」小林小心謹慎地說。
龍世傑抬眼，是一間進口二線品牌男裝店，他從沒穿過也從沒買過的牌子。放下手中的報紙，交代：「等我一下。」語畢，便打開車門。
「老闆，外面雨下很大……」
沒等司機講完，龍世傑已邁開腳奔了出去。
頓時只見一個身形優雅、體態健美的男子帥氣地在雨中奔跑，那畫面，美得讓人以為旁邊有部攝影機正在拍廣告。
「老闆──」小林慌張喊著趕緊跟下車，從後車廂拿出一把傘。
心想就算老闆不用撐傘，萬一等一下打起架來可能會用到，誰知道那男裝店裡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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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遲到了五分鐘。
厚∼∼都是剛才那部機車的賓士啦！蘇婷婷邊在心裡念著，才脫下雨衣，便聽見冷冷的譏誚迎面而來──
「唉∼∼下雨天路是難走了點啦，第一天上班遲到也是沒辦法的啦……」
「對不起、對不起，下雨天……」蘇婷婷陪著一張笑臉。
冷眼瞟著她，女同事用不悅的口吻說：「妳還不快點去換制服，再站下去都可以下班了。」
「喔。」是怎樣？月經來了還是早上和男朋友吵架？一定要這種態度就是了？可蘇婷婷知道遲到是自己不對，於是只好悶著頭朝更衣室走去，正要拉開門，又聽見同事在背後大喊──
「欸，不是那裡……」話還沒講完，忽然瞥見門口處出現一個男人，壞心情的女店員顧不得蘇婷婷便轉頭招呼：「歡迎光臨！」
蘇婷婷停在更衣室前面暗忖──她說不是哪裡？
看著眼前的門，怎麼看都是更衣室呀！管她的，先把衣服換上再說，免得等會兒又被念個不停。於是，蘇婷婷打開門，一頭鑽了進去。
原來她是這裡的店員。
龍世傑站在門口確認蘇婷婷拿著制服走進更衣室，看也沒看上前招呼他的女店員，便直接往店裡走。
哇！好帥的男人！好有品味的男人！好懂得穿衣服的男人！應該是有錢人吧！
女店員的眼睛上下掃瞄過龍世傑後，心情馬上變好，晚娘臉孔也瞬間轉換成模範微笑。「先生您好，看衣服嗎？」
雖然他被雨淋得有一些狼狽，有幾綹濕發掉在他飽滿光潔的額頭上、深色西裝上處處是雨痕，但還是掩不住他一身高貴、與眾不同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