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賀妍
「怎麼了?」年昱自電視後起身,一見佟子矜的異狀,忙趕到她身邊。「佟!佟?」
佟子矜沒有理他,一徑地搖晃,斗大的淚滑出眼眶,痛苦的低嚎自緊閉的喉間出來:「他要來了……他要來捉我了……要來了……嗚嗚啊啊……要來了……要來了……」
「佟,佟!看著我,我在這兒,我是年昱!」年昱硬是扳開她的手,握住,轉過她的頭,強迫她空茫的視界裡容不他的身影,抱緊她發抖的身子,親吻她的發,規律地拍著她的背。
年昱的聲音很遠很遠,但佟子矜還是聽到了,她吃力地轉動眼眸,呆茫的視界裡納進年昱急切的面容,他似乎講了什麼話,可佟子矜只看見他的嘴巴在動,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一股噁心直街上來,她壓抑不住,吐了出來;這一吐,像要將她的胃給吐出來,將她心底埋藏的恐懼吐出來。
「她吐了!」
「我抱她到浴室去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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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她堵塞的聽覺才清開。
「佟!佟!」年昱的聲音傳來。
佟子矜再次眨動眼睫時,發現他們待在淋浴間內,蓮蓬頭的水像雨一樣落下,漸漸地,她感受到水的冰涼與濕意。
「佟,聽得到我嗎?」年昱在她望向自己時間。
「我怎麼了……」佟子矜覺得喉嚨好痛,黏在身上的衣服讓她很不舒服。
「妳吐了。」年昱自艾索手中拿過浴巾,包住她,抱起她回到床上。
「我吐了……噢……」想起方才發生的事,讓佟子矜好不容易恢復的血色再次消褪無蹤。「那個木盒……」
「先別說話,我要脫妳衣服。」
「我自己……自己來就好了。」佟子矜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的身體,說著,她背過身,僵硬顫抖的手指想要解開短袖襯衫的扣子,然而因為抖得太厲害,使得她的手指與扣子纏在一起。
「讓我來吧。」年昱輕易制止佟子矜,先拿過浴袍來蓋在她身上,才解開她襯衫的扣子。
「我說我可以……我的手指好痛。」佟子矜發現手指不聽指揮,一動就痛。
「妳剛剛攻擊艾索。」年昱指出事實,脫下佟子矜的襯衫,瞄見她背上那大小不一的傷痕。「這是怎麼回事?」
「我攻擊艾索?」佟子矜不敢置信,她壓根兒記不得剛剛她做了什麼。「他沒事吧?」
「沒事……」艾索想看,但年昱回頭瞪他,他高舉雙手作投降狀,忙道:「妳要不要喝杯水?我去倒。」
「麻煩你了。」佟子矜覺得她的喉嚨灼痛,像是吐過……對,年昱說她吐了。
年昱的手掌撫過那些傷痕。「妳說妳曾出車禍……」
「出車禍?」佟子矜已不記得她說過什麼了。
「背上的傷。」年昱撩起佟子矜的發,吃驚地在那如雲的發間發覺一塊光禿,指尖輕觸。「這是怎麼回事?」
年昱發現佟子矜身上傷痕纍纍,已知的右大腿與背都不算什麼,最可怕的是她後腦的那道傷痕。
老天!佟子矜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為什麼會這樣?
年昱心痛不已,無法理解。
「什麼怎麼回事?」佟子矜好累,但她不敢睡,深伯一覺不醒,惡夢纏身。
「妳的傷。」年昱飽含痛楚地低喃。
「我的傷……」佟子矜逸去話尾,深吸口氣,恐懼回來的當口,那癒合的傷痕就像新生似地灼燒著她。
「妳沒事吧?」年昱的聲音將佟子矜拉回,拿件浴巾包住她。「我要解妳的胸罩。」
「嗯。」她任由年昱解開她的胸罩,連將浴巾拉緊的氣力也無。
年昱將她全身脫光光,然後拿被子包住她,拉出浴巾,讓她躺下。「妳需要看醫生。」
「我沒事。」佟子矜紅著眼眶,啞聲道。
「我很擔心妳。」年昱覺得佟子矜被那個包裹嚇到魂不附體,但是那只是一束黑髮與玫瑰,還有一張她的相片,說不定是哪個愛慕她的人寄來的。
想到這個可能性,年昱感到不悅。
「我沒事。」佟子矜發現她需要年昱的握持,於是伸出手來。
年昱握住她冰冷的手,凝望她蒼白若雪的容顏。「妳真的不需要看醫生?妳看起來好像生了重病。」
「我已經生了很久的病……」佟子矜沮喪得想哭。她好害怕,但她不能對年昱說出口,他正走向康莊大道,被留在恐懼國度裡的,只有她一人。
再不久,她又會回到一個人的生活了……但她不想離開年昱,她想待在他身邊。
年昱……年昱……佟子矜的心不知何時已寫滿了年昱的名。
「心病可以治療,這是妳告訴我的。」年昱想當佟子矜的支柱,不願讓她獨自一人。見著佟子矜哭泣,他輕歎口氣,以手背拂去她的淚水。
如果哭能讓佟子矜好受,年昱會讓佟子矜哭到整個黃金海岸都被她的淚水淹沒。
「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那有多困難。」尤其當她發現自己被找到時。
「水來了。」艾索適時出現。
「艾索,我得跟你談談。」佟子矜鬆開年昱的手,不看他。
「佟?」年昱有不祥的預感。
「年昱,讓我們獨處一下好嗎?」佟子矜懇求。
「我有預感我不會喜歡你們私下討論的事。」年昱皺眉,滿臉不悅,看起來有滿肚子的髒話想罵。
「拜託。」
「好吧。」年昱下床,警告地看眼艾索,離開。
第八章
艾索很是無辜地將水杯放在床旁矮櫃,直視佟子矜。「妳看起來糟透了。」
「我從沒有好過。」
「有。至少妳與年昱在一起時,讓我看到一個不同的妳。」這便是他如此矛盾的原因。他不希望佟子矜回到以前,也不希望年昱被她連累。
他欠佟子矜一份情,畢竟當初是他見死不救,可是年昱……年昱……
「我喜歡他,他是一個好孩子。」佟子矜微微一笑,但笑容扭曲。
「妳嚇壞我了,妳知道嗎?」艾索也不明白那木盒代表的意義,他從未看過佟子矜如此。
「抱歉我打了你。」
「與那個『意外』有關嗎?」艾索只能想到這個關聯性。
「你不是一直怪我不告訴你發生什麼事嗎?」佟子矜拂開頰上未干的淚痕,武裝完畢的她抬眼回望。
「是啊。」艾索多少猜出了那時的情況,也許更糟,但他貧乏的想像力只能到這兒。
「你還想知道嗎?」佟子矜的呼吸紊亂了起來。
艾索怎麼會這麼高?佟子矜頭一次發現艾索的身材比年昱還高壯,他的身高遠超過她能忍受的高度。
年昱……她需要年昱……
「有什麼代價?」艾索知道佟子矜不會讓他免費聽到一切。
「代價就是說服年昱讓我回台灣。」
「不行。」艾索這一答應,不死也半條命,他很清楚年昱有多依賴佟子矜。
「即使我留在這兒會危害到年昱,你也不答應嗎?」佟子矜眼角濕潤,淚若珠串一顆接著一顆地猛掉。
「佟,妳別哭嘛!」艾索從沒看過佟子矜哭,因而不知所措。「年昱離不開妳啊!萬一妳離開後,他又回到原來的樣子怎麼辦?」
「他已經能站上球場,重返榮耀的日子不遠了。」正因為如此,佟子矜即便知道自己離不開年昱,也寧願分開。
「對。但是一旦回到球賽裡呢?年昱真正的考驗在那邊。」艾索不希望佟子矜這時候離開。
「我的任務已完成了,這不在我必須負責的範圍內。」佟子矜灰白的容顏佈滿頹喪驚恐,連說話都已呈現氣音,艾索為了聽清楚她說的話,不得不靠近她,怎知她捲起被子跌下床,尖叫出聲。
「不!不要過來!」
守在門外的年昱忙撞開門衝進來,只見艾索一臉惶恐的坐在床沿,而佟子矜早跌下床,在地上邊哭邊爬向門口,口裡不停的喚著年昱的名字。
「發生什麼事?」年昱上前扶住佟子矜顫抖不已的身子,替她拉好被子,卻招來她一頓拳打腳踢。
「我不知道。」艾索不知道佟子矜發作時竟是如此可怕,平日理性過頭的她完全失控,原本他以為只是會嘔吐而已,怎麼也沒想到會這樣。
教恐懼主宰的佟子矜認不出任何人,只知道攻擊任何接近她的人事物。
「佟!佟!」年昱大叫兩聲,佟子矜哭到眼睛腫成了一條線、才認出抱住她的人是誰。
「年昱……年昱……」佟子矜緊抱著年昱,止不住發抖,牙齒打顫,像置身冰天雪地一般。「年昱……年昱……」
「我在,我在,我在。」年昱被佟子矜抓痛了,但他仍不放手,輕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低應,強調他的存在。
他的目光越過佟子矜瞪向艾索,艾索一徑地搖頭,表示他不知內情,但仍被年昱足足瞪了好一會兒。
「佟,妳是安全的,妳是安全的。」年昱有節奏地拍著她的背,直到佟子矜不再顫抖,哭累睡著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