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林如是
她甚至沒個青梅竹馬。青梅竹馬，這個很重要，找不到其他男人，還有個可以墊底，拿來偽裝或魚目混珠，對人說嘴一下，表示她起碼不是沒行情的。
上一回有男人吻她，好像是侏羅紀時代，恐龍還會生蛋的時候。再上一回她出門約會，大概是舊石器－－還是新石器時代，山頂洞人剛學會生火的時候。至於有男人哄她抱她、幫她提鞋、做飯給她吃，則好像是在第一次冰河時期，還是原生代？反正她也搞不清了。
搞不懂，她長得不難看，甚至可以說漂亮。真的，她不醜，而且有胸有腰有屁股，身高一米六多出六七點，應該是一點都不會把男人比下去的才對－－應該是那樣的才對……
可是、但卻、然而－－
靠！現在的男人，簡直長來比矮的，她高跟鞋一穿，一個個雄性都萎縮下去，有的甚至不到她鼻頭高。
可這山不高，總有另一座高的山的，偏偏她就沒那個運！她懷疑她是不是犯了什麼小鬼，被下了什麼符咒。
總之，所以，他們都叫她霉女。跟她在一起，男人就不會來，只等著發霉。
所以，多少可以瞭解她那種恨不得有個男人、想要一個男朋友的心情吧。
她住的公寓，樓下住房東，其餘四層樓，除了她自己之外，每一層各住一個怪胎－－這不是她說的，是房東老先生說的。
每個都是自由業。說自由是好聽，講白一點也就是沒保障，三天打魚，四天曬網，每個月害得房東要來收房租時，都要心驚膽跳。
公寓是倒凹字型，格局很變態。中間是公共樓梯，兩個門戶大門相對，乍看是兩戶人家門戶相對，實際上其中一個門的鎖是裝飾用的，根本打不開，只能由裡面打開，裡頭是房間。
大門進去便是客廳兼飯廳，後面則是兩間小小的房間，也就是將一房隔成兩間；右邊那間的房門正對著大門－－瀉運犯沖。可想而知，風水之差。
另一間房的門則對著走廊－－也就是從客廳左拐。短短一條走廊，大概走個四五步就走完了。右手邊是窗子，左手邊是牆，牆的那一邊是公共樓梯。走廊連到廚房，廚房後頭是浴室，廚房左邊進去就是樓梯上來那個裝飾門的房間了。
走到哪都有窗，每問房每面牆，甚至連走廊都有窗戶。就是沒有陽台。
四面開窗，運道洞開，那簡直是風水大忌。
所以，好運都從那些「洞」瀉光了。她的男人運，遲遲不開不來，大概就是因為那樣通通瀉光光。
男人運特差，就特別看不順眼那個犯桃花的。
奇怪！明明都住在同棟公寓，都犯了同樣的煞，照道理講破運是一樣的。可偏偏不是每個人都像她這樣發霉。
聽了房東老頭的話後她才知道，原來她樓下那個犯桃花的，在走廊的窗戶掛了兩層厚厚的窗簾，密密實實的，把她的桃花運都擋在樓下，所以她的男人運才會那麼差。
淪落到要讓人揀斤揀兩、品頭論足的地步……
「美美，記得哦，是七點，別忘了。」阿姨叮嚀又叮嚀。
「知道了。」
「是麗晶飯店，不是晶華飯店，千萬別搞錯了。」
「知道了，阿姨。」她好歹還認識字好不好！
「林先生成熟穩重，聽妳劉阿姨說他喜歡那種溫柔有女人味的女孩，所以妳要好好打扮一下。我看妳就穿上回我給妳的那件粉紫色洋裝，看起來高雅大方又嫻淑，可千萬別隨便穿妳那些破牛仔褲，聽到沒？」
那件荷葉滾邊、鑲了亮片、還加上嚇死人的艷紫色流蘇洋裝？
「拜訪妳！阿姨。」饒了她吧！張美美發出一聲淒慘的哀號。
「妳這個孩子！那件洋裝有什麼不好？高雅又大方，質料也好。」
「我不適合啦！」她穿起來像唱大鼓的。
「怎麼會！」阿姨不依不饒，不理她的苦瓜臉。「那穿起來才有女人味，男人看著才會覺得好看喜歡。我就是覺得適合妳，才給妳的。晚上記得要穿！」
張美美苦著臉，又不好說不。
「還有，我交代妳的那些，背熟了沒有？」
「阿姨，這不大好吧？」她覺得不妥。「我又不喜歡聽古典音樂，也很少看美術展覽，那樣說挺彆扭的。」
「有什麼關係！興趣慢慢培養就可以了。對方條件很不錯，有車有房，妳要把握這機會。」
條件好，不早一大幫人搶了，還會淪落到相親？！
「但要是對方問起－－」
「妳照我告訴妳的回答就可以了，沒問題的。」阿姨老神在在。「對了，拜託妳趕快去裝個電話，都什麼年頭了，妳怎麼比阿姨還古董！每次有事找妳，都要我特地跑去，累死人！還好妳現在在我店裡工作，要不然，有緊急事上哪找人！妳媽也老是抱怨找不到妳。」
那樁「烏龍」事件後，她灰心之餘，不小心就把工作辭了，到她阿姨的精品服飾店當會計兼店員和小妹。
「知道了知道了！我已經去申請了。」本來是有電話的，但她老是一不小心就忘記去繳電話費，三天兩頭被斷線，乾脆就算了。
「哪，這給妳。」
「什麼？」
「手機啊，妳連個電話都沒有，要人家男方怎麼找妳！」
「不用了，我電話很快就通了。」用手機，方便是方便，但也麻煩，隨時被遙控。最主要的，她不只男人運差，連交情好到可以沒事電話打屁的，用五根手指頭算還嫌太多，實在用不著這東東。
「妳還是帶著，我比較好找人。」阿姨硬把手機塞到她手裡。「好了，妳先回去洗個澡換件衣服，然後直接到飯店，我會在大廳等妳。記得，七點在麗晶，別遲到了。」
「哦。」
如果阿姨不強迫她穿那件嚇死人的洋裝，一切會很圓滿。她不排斥相親－－反正現在不管圓的扁的，只要是男人就好，她也想要像其他女人一樣，享受那種手牽著手，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甜蜜。
她就不相信她的男人運真的那麼差，就不相信她找不到一個好男人。她打扮起來，也可以迷死人的。
她畫了細細的眉，擦了白白的粉，撈出了那件粉紫色洋裝。在鏡子前照了很多回，怎麼看都像在唱大鼓的。不過……嗯，還是聽阿姨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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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飯店，劉阿姨跟她阿姨就揮手招她過去。男方早已經到了，坐在咖啡座上，挺得直直的，像殭屍一樣。
不過，長得算中規中矩，下高不矮，馬路上一抓一大把；架個黑框眼鏡，眼睛小小的，看起來有點內向，也可以說老實穩重。
「美美，來。」劉阿姨拉著她坐下，瞇眼笑著替他們介紹。「美美，這位就是我跟妳提過的李先生。李先生，這是美美。」
「妳好，張小姐。」
「你好。」張美美彎起眼笑，跟那位李先生互相點頭問好。
對方看起來還可以，至少不惹人討厭，算是一個好的開始。
李先生推推眼鏡，似乎想說什麼，又吞了回去。張美美阿姨見狀，接了話題過去，問說：「李先生，請問你在哪裡高就？」
「我在銀行工作。」李生中規中矩的回答。
「李先生是某銀行襄理，年紀輕輕就升到這位置，很受器重的。」劉阿姨補充說明。
「張小姐呢？」李生禮尚往來，也問了一問。
「我從事財務方面的工作。」會計就會計，她卻做作的咬文嚼字，文謅謅的。
李生點個頭，停了三秒鐘，然後，下一輪開始，一問一答，有來有往。
有些什麼興趣？
嗯，喜歡音樂畫畫啦，可以陶冶性情的東西。
平時都做些什麼消遣？
聽聽古典音樂，看看美術展覽呀。
在哪高就？
精品店。走高價路線的。
是否參加了什麼學習課程？
嗯……正在考慮，想多充實語言方面的能力。
諸如此類，實在無聊到教人打呵欠的東西。不過，她還是謹守她阿姨的「教誨』，一一照阿姨提供的「標準答案」回答。
「那你們慢慢聊，我們還有點事先走了。」事情進行得很順利，阿姨很放心讓他們單獨在一起，於是找個借口離開。
空氣凝滯了大約五秒，張美美和對方我看你你看我的，大眼看小眼，都快看成鬥雞眼。她趕緊朝他嬌媚的笑一下，微微傾身，努力思索著話題。
「喲！相親？！」冷不防，一隻九陰白骨手突然啪地搭在桌上，橫過她和那個銀行李生之間的地帶，五指雞爪，爪上塗滿血紅蔻丹。
然後，一團塗滿五顏六彩的白面臉湊向她這邊，三角眼往上吊，還扭著水蛇腰，一張塗得殷紅的血盆大口往嘴角右邊歪了歪，要笑不笑的。
那聲「喲」拖得老長的，從鼻腔衝出來，噙在嘴角兩邊悠悠蕩蕩。
她愕然抬頭，待看清是誰，臉上立刻刷了三條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