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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欣晴

    「不,我不在意,一點也不在意。」不能喧賓奪主,韓蕊硬著頭皮展現隨和開通。

    「那好。我進去搬行李換到隔壁的房間。」凌偉辰尚未行動,韓蕊便出聲阻止。

    「不用了,樓下也很舒服,我就住樓下的臥房。」韓蕊拔腿直奔樓下,把暫擱在客廳的行李箱拉入最先入眼的臥房,才鬆了口氣。

    她已經夠心慌意亂了,怎堪再跟凌偉辰隔牆而居?還是一個住樓上一個住樓下較穩當。

    況且,凌偉辰已睡過的臥房,即使換了床單,仍會存留他的氣味,睡在他睡過的床……僅僅想像自己睡在那張床上,她就羞澀難抑。此刻,梳妝鏡中就映出雙頰緋紅的她。

    她不禁對梳妝鏡中的自己歎口氣,歎息那明知無望卻難以自拔的暗戀。

    是啊,她偷偷愛上了凌偉辰:她知道自己不該愛上,卻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愛上,徹徹底底真真確確愛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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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妥行裝之後,韓蕊拿出地圖攤平在床上,跪在床中央彎腰察看。

    地圖是倫敦的街道圖。她此行共要參觀五所學校;在國內時即已先查過地圖,並依學校所在的街道在圖上標記了五個紅點,此時再看是為了加強記憶,以免地理生疏找錯路。

    雖然凌偉辰載她到飯店的路上,曾提及他已很久沒休假,便趁工作完的空檔多留幾天;與其說陪她參觀,不如說他也想到處逛逛,但她害怕自己愈陷愈深,仍盡量不想依賴他。

    幸好,除了地圖,她還帶了一本自助游倫敦的書,應該足以獨闖異國了才對。

    她向來謹慎,做任何事總要準備齊全才行動。但最近突發狀況接二連三,令她措手不及,不得不打破習慣。例如這趟參觀之旅便不在預計之內,算是倉卒成行。

    回頭細想,幾乎未多加考慮的,她就在一股力量的推動下,聽從安排到了這裡。

    安排?她腦中怎麼會閃過這兩個字?

    隨即,她叫自己停止亂想,既來之則安之,於是注意力又移回地圖。

    這時響起兩下叩門聲,她抬起頭,看見凌偉辰推門而入,泰然自若走到她床前,彷彿他可以任意進出她的房間,彷彿他跟她的關係已親近到無須避嫌。

    「晚餐時間。我自作主張幫妳點了來英國一定要品嚐的食物,希望妳不介意。」凌偉辰含笑說,同時瞟一眼攤在床上的地圖。

    「喔。」韓蕊輕應一聲便下床穿鞋,隨凌偉辰走出臥房。

    對個性有些優柔寡斷的她而言,凌偉辰的自作主張正符合她的需要,正可以省掉由她抉擇取捨的麻煩。

    服務生擺好晚餐後即離去,晚餐設在客廳落地窗外的觀景露台,由此居高臨下,可以邊吃飯邊觀賞萬千燈火織就的璀璨夜景。

    遠遠一座在燈光中輝映的大橋,格外吸引韓蕊的目光。她曾在那本自助游倫敦的書中看過大橋的圖片,那便是著名的倫敦塔橋。

    「我看過倫敦塔橋的圖片,白天拍的,有種美人遲暮的滄桑感,想不到夜晚看它卻很壯麗,像恢復了耀眼的青春。」韓蕊備覺有趣地看著塔橋。

    「塔橋的改變是因為歲月、風雨或光線等等的作用,是外在的因素讓它改變。人,則往往因為內在不堅定而變,變得本質四分五裂,喪失原來的面目。」

    咦咦咦!凌偉辰似乎話中有話哦?似乎在……責備她曾偽裝成韓姿?

    「也不全是因為內在不堅定而變,有時是外在不得已的因素逼得人暫時改變。當那些因素消失,人就會回復到原來的自己,本質自始至終並末改變。」韓蕊本能地替自己辯護。那因素,當然是指親情的包袱嘍。

    但話一講完,她便意識到自己未免太作賊心虛。

    凌偉辰不可能發現實情,她幹嘛主動申訴啊?

    「是嗎?要真的沒變就好了,我對與人結交就可以多一點信心,少一點失望。」凌偉辰深深看韓蕊一眼,舉起右手貼向她髮梢。

    韓蕊的髮梢正隨風飄揚,輕輕撞在凌偉辰的右掌心。好一會兒,凌偉辰動也不動,像在感覺拂上掌心的髮梢。

    這是在做什麼呀?韓蕊的胸腔有如遭一隻大手揪緊,揪得險些透不過氣。

    「我發現一個分辨妳跟韓姿的方法了。」凌偉辰忽然發出驚人之語,合指握住韓蕊的一撮髮絲輕撫。「妳的髮質比較好,摸起來又細又柔:韓姿雖然也是直髮,但她的發尾有分叉,摸起來幹幹粗粗的。」

    「韓姿以前常燙頭髮,髮質有點受損。不過,只要韓姿把受損的發尾剪掉,我也把頭髮修短一點,你一樣分不出哪個是她,哪個是我。」韓蕊強作鎮定,雙手一攏,將秀髮全數收向肩後,連帶收回被握住的發。

    凌偉辰笑了笑,放下懸空的手,仍舊盯著韓蕊。

    「會嗎?妳跟韓姿會為了讓我無法辨識,故意一起把頭髮修短嗎?」

    「當然不會。我只是舉例說明,讓你瞭解你的發現並非絕對有效。」

    「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女人使起心機,男人真的很難招架。早知道不透露我的發現,等哪一天妳跟韓姿在一起,我突然準確叫出妳們的名字,讓妳們嚇一跳。」凌偉辰的眸底熠熠生輝,宛如十分期待想像中的情節發生。

    「你恐怕沒機會嚇我們一跳。因為我們各有各的生活圈,從不結伴出現。」韓蕊保持八風吹不動的神情,淡淡澆他一盆冷水。

    「如果像上回那樣,我又湊巧在街上遇見妳,我的發現就派得上用場了。」

    「派上用場又怎樣?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嚇我們不可,你有點無聊喔。」韓蕊故意抱怨,想盡早結束擾人的話題。

    再談下去,會勾起她更多的罪惡感。雖然打定主意不再假扮韓姿,但是,曾經欺騙凌偉辰的事實永遠存在,永遠會刺痛她的良心。

    「不無聊,我喜歡研究妳跟韓姿的不同,我特別想瞭解妳跟韓姿可不可能愛上同一個男人。」凌偉辰居然拋出容易衍生後遺症的問題。

    假如答案是可能,從此,凌偉辰跟她的相處便難脫瓜田李下之嫌。

    答案當然是可能。面對可能愛上他的她,凌偉辰猶能大大方方不侷促不尷尬嗎?

    凌偉辰問這種話,是基於研究上的好奇,還是為了驗證他的女人緣所向無敵?

    「你說呢?可不可能?」韓蕊丟回問題,不能據實以告,又不肯作違心之論。

    「不可能。答案是不可能。」做出結論的同時,凌偉辰別過眼凝向遠方。

    遠方,天幕一片板黑,天幕下卻流光絢爛,像是本該駐守天幕的繁星,全都落入凡塵化為燈火,美得迷離若夢。

    不知怎地,韓蕊覺得凌偉辰半側的臉看起來有點憂鬱。

    但這多半是投射作用,她自己情緒欠佳,便覺得凌偉辰看起來也心事重重。想通這一點,韓蕊亦揚目睇視遠方,讓心房的苦澀暫且融入燈海,將煩憂留給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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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韓蕊剛梳洗完畢,正預備換下睡裙,忽然傳來美妙的鋼琴樂聲。

    有如受到催眠般,她赤足走出臥房進入客廳,在樓梯的最底一階坐下,單手抵在膝頭支住下巴,著迷地聆聽。

    只見凌偉辰坐在鋼琴前,十指靈巧地在琴鍵上舞動,舞出滿室浪漫旖旎的旋律。

    她定定盯視著凌偉辰的側影,把他彈琴的模樣及他彈奏的每個音符烙進心底,烙成一場甜美的夢境,一場與他相伴共度春夏秋冬的夢境。

    緩緩地,音符止歇,夢境消失了,四週一片寂靜,寂靜得只剩落寞。

    韓蕊站起身,想像來時一樣悄然退回房間,凌偉辰卻轉頭望住她,似乎早就發現她的存在。

    「這是拉赫曼·尼諾夫創作的鋼琴樂章,常被運用成廣告或電影的配樂,我非常喜歡。」凌偉辰開口說,溫暖的笑容讓四周的空氣又充滿生機。

    「我不曉得拉赫曼·尼諾夫是誰,不過,我也喜歡這段樂章,因為你彈得很動聽。」偷溜不成,韓蕊乾脆道出感想。

    「妳說得好像妳喜歡是由於我詮釋得好,而不是由於譜曲高明。作曲家若聽見妳的話,恐怕會哭喔。」凌偉辰高高揚起的嘴角,呈現跟打抱不平相反的訊息。

    「我其實是很驚訝,沒想到你會彈鋼琴。」大概私心作祟,讓她抹煞了作曲家的功勞,也讓凌偉辰太得意,她趕緊彌補錯誤。

    「妳以為這架鋼琴是裝飾用的嗎?」凌偉辰朝鋼琴抗議地揮一下手。

    「就算不是裝飾用,也應該是你媽媽在彈,我原先是這樣猜。」

    「妳猜錯了,我是我家唯一會彈鋼琴的人。我四歲學琴,直到高中畢業才沒繼續。妳一定沒注意過我的手,我的鋼琴老師說我有一雙天生該玩琴鍵的手。假如我沒從商的話,肯定會以演奏鋼琴為業。」說話間,凌偉辰已走到韓蕊面前,攤開雙手給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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