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貓娜
廖村宏沉默不語。
孟一樊環著雙臂,繼續道:
「至於為什麼只給我一個禮拜的時間,目的不外乎是趕鴨子上架,以免日子拖久了,夜長夢多。另外,還有一個趕時間的因素,就是你可以等,但有一個人不能等--」
一道閃電倏地劃過天際,一陣雷聲轟隆響起,等到一切恢復寧靜,孟一樊緩緩丟出一句話,「她懷孕了,對吧?」
廖村宏無言以對,擱在紅檀木辦公桌上的手握緊了拳又鬆開。片刻,他突然笑了起來,「好小子……果然厲害……」
孟一樊只是道:「你這樣的行為除了自私別無其它,且對陪著你胼手胝足開創事業的廖夫人來說更是不公平,所以,我就是再厲害也不會幫你。」
孟一樊挪移腳步,然而,他的步伐再一次因為廖村宏的話而停下--
「不錯嘛,總算有一點你老爸的樣子,真不愧是『神探老孟』的兒子!」
孟一樊蹙起眉,掩不住訝異,「你認識我爸?」
「談不上認識,不過久仰大名罷了!」廖村宏冷笑一聲,那神色怎麼也不像恭敬,看在孟一樊眼裡,心裡免不了犯嘀咕。
廖村宏點了根煙,「我想,『蘇敏慧』這個名字你應該很熟吧?」
孟一樊的心頭一震,「她是我的……」母親。這兩個字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是你的誰呀?怎麼不說了?」廖村宏又道:「不想說也沒關係,那你來猜猜看,我和她是什麼關係?」
孟一樊望著他,無法從那張老謀深算的臉上揣測出分毫線索。久久,他才吐出那根本不想提的問句,「什麼關係?」
「她是我的大嫂。」
廖村宏冷冷地道:「很意外?看樣子偵探社那幫老鬼沒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聽著,你母親蘇敏慧本來是我哥哥廖村哲的未婚妻,如果不是因為你爸孟紹齊,我們廖家本來是歡歡喜喜要娶媳婦,結果……都是他!是他破壞了一切,搶走了我的大嫂,害得我大哥近乎崩潰……」
孟一樊目瞪口呆的聽著一切,有些事,他隱隱知道,但他萬萬沒想到會是如此殘酷。
「我今天會找你,除了如你所說的之外,還想看看『神探老孟』的兒子是什麼樣的貨色。我真不明白,像你們這樣靠躲在暗處窺探別人隱私賺錢的人,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我大嫂如此死心塌地?」
「可是,我媽還是沒有留下來,她還是回去了,不是嗎?」孟一樊苦澀地道。兒時的記憶猛地回到眼前--
「爸爸,我好想媽媽喔……」
「我也想她呀!可是,媽媽沒辦法和我們在一起啊……」孟紹齊一把抱起小小的孟一樊,指著前方藍藍的海洋,「樊樊是男孩子,要堅強一點,媽媽就在海的另外一邊喔,等你長大一點,變得像爸爸一樣厲害時,我們再一起去找媽媽。」
「嗯!我一定會跟爸爸一樣厲害,不,我要比爸爸更厲害!」
「好!真有骨氣,這才是我神探老孟的兒子,哈哈哈……」
然而,多少年過去,爸爸過世了,他卻沒有變得像他一樣厲害,到底是誰失約了呢?
「是呀,她人是回來了,但一顆心卻還留在台灣,跟我大哥到美國去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可是我大哥不計前嫌……你知道嗎?你母親因為生你而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她沒有替我們廖家留下任何子嗣。幾年後,她得知你父親的死訊,說什麼也要回台灣一探究竟,我大哥不讓,結果兩人在爭執時,她竟然用一把拆信刀殺傷我大哥!你知道那種痛嗎?除了身體上的痛,更痛的是我大哥的心!他那麼的愛她,不計一切地愛著她,可是她卻為了那個癟三偵探動手傷了他!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廖村宏怒吼道。
「神探老孟?!神探老孟又怎樣?還不是橫刀奪愛、強搶人妻的淫蟲!他捉了一輩子的賊,卻放過自己,這哪有天理呀?」
「夠了!別這樣說我爸爸,我不相信!」孟一樊不認為事情會是這樣的,可是,一想到每當他問到關於母親的事時,漢虎叔、鶯鶯姨那迴避的神情,他的堅持就不由得動搖了起來。
這不是真的吧?他酸楚地想著。
驀地,恍神中的孟一樊眼前出現一道黑影,左腰間略帶寒意的痛楚讓他清楚的回過神。「廖老闆……你……」
「痛嗎?你的痛哪比得上我大哥的呢?」廖村宏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拆信刀,銀亮的刀面沾滿血跡,正滴答落下,在瓷磚上漾出一朵朵嫣紅小花。「這一下,不過是替我死去的大哥討回公道罷了!」
孟一樊一路摀住了傷口,跌跌撞撞,溫熱的血液不斷的從指縫中流出。眼前這個情況多說無益,逃命要緊!孟一樊在廖村宏詭異的笑聲中衝出房門,每一步都痛入骨髓。糟糕的是,還沒下樓梯,他的眼前又出現了兩個不懷好意的黑衣人,孟一樊閃過其中一人的左勾拳,卻閃不過另一人的側踢,一腳踢在他護著傷口的手臂上,麻痛之餘,殷紅的血跡更擴大了。
孟一樊被他踢下了樓梯,樓梯緊臨著玄關,在他昏死之前,依稀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女聲尖叫道:
「天哪--這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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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當孟一樊輾轉醒來時,只見自己置身在一片蒼白中,日光燈冷調的白刺得他睜不開眼,提手欲擋,卻牽動了身體的殘痛。
這裡是……醫院?孟一樊凝了凝神,在門邊瞄到一個褐色長髮的窈窕身影。「鶯鶯姨……」
劉鶯鶯耳尖,趕忙撇下了門外正在和她談話的「神秘客」。
「一樊!你醒了呀?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喝水、吃東西?還是想上廁所?」
孟一樊緩緩地搖頭,看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的劉鶯鶯,他只是淺笑著。
「我沒事。鶯鶯姨,妳看妳……」他摸摸劉鶯鶯略帶風霜卻依然素淨清秀的臉。「今天不是禮拜五嗎?現在幾點了,妳怎麼還在這兒?妳不怕遲到了歌廳會扣妳錢,到時候沒錢買新衣服可別來找我抱怨喔!」
「你這孩子……都傷成這樣了還愛消遣人,嘴巴真是和你老爸一樣壞!」劉鶯鶯的眼角含著些微的淚光。「我還不是為了你!一聽說你出事了,我便匆匆忙忙趕來,要不,你幾時看過鶯鶯姨這麼邋遢的出門?」
像是為了佐證一般,劉鶯鶯還特別站起來轉了一圈,此刻的她褪盡鉛華,長髮隨意紮成馬尾,身上是從頭包到腳的「菜市場休閒服」和一雙十元的拖鞋,看起來就像……不,應該說根本就是個--
歐、巴、桑。
當然,孟一樊才沒那個膽說出口。要知道,劉鶯鶯發起飆可不是好玩的,當年響噹噹的「玉面羅剎」豈是浪得虛名!
「不會啦,自然就是美嘛!」所以嘍,孟一樊只敢笑在心裡。
「貧嘴!」劉鶯鶯看看表,「奇怪,叫那只死老虎去拿個東西怎麼拿這麼久?一樊,我先弄點什麼給你吃吧……」劉鶯鶯忙著幫孟一樊張羅一切,不小心就忘了一件事--
病房外,王怡茹靜靜地將一切盡收眼底。
好好喔!雖然他們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可是,那種溫馨和樂的感覺……這就是所謂「一家人」的幸福吧?
王怡茹如是想。只是,相形之下自己的存在是那麼的可有可無……她看看手中的牛肉麵,唉,虧她還特地跑到羽廈女中那邊去買呢,放這麼久,面一定糊掉了……
王怡茹默默地把牛肉麵和兩罐雞精放在病房外的長椅上,一個人往迴廊的另一邊走去。
不消兩分鐘,王漢虎提著大包小包出現在醫院走廊上--
「嘿!看我撿到什麼好東西?」
「王漢虎,你小聲一點會死呀,這裡是醫院耶!」劉鶯鶯和孟一樊一起比出「最高品質靜悄悄」的手勢。
王漢虎悻悻然地睨了劉鶯鶯一眼。
「反正我成天被妳死老虎、死老虎地叫,差不了這一次!」他忙打開袋子--「哇,牛肉麵耶!真好,我最喜歡牛肉麵了……還有兩罐雞精呢,這兩罐雞精就給一樊吧!」
除去碗蓋,牛肉湯的香味溢滿病房,王漢虎瞄準了一塊牛肉,筷子正要落下--
「等一下!」劉鶯鶯的纖纖玉手搶先一步。「來路不明的食物你也敢吃?真是不要命了!」
「大不了稱了妳的意,作只死老虎嘛!」王漢虎存心挖苦她。「拿來啦,我好餓耶!」
孰料,劉鶯鶯秀眉一挑,端著麵碗的手倏地移位,硬是讓王漢虎撲了個空。「你不是說要稱我的意嗎?那好,我偏要你作一隻餓死老虎!」
「唉喲--」女人真是陰險的動物!
真是的,都幾十歲的人了,還這麼愛拌嘴……孟一樊苦笑著。牛肉麵的香味刺激著嗅覺,他好像也有點餓了。對了,上次怡茹帶他去的那間麵館,味道還真不錯呢,名字好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