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蘇樺
井口博士和山口容子站在二樓的走道上望著大廳裡急著辦理出院手續的病人們。
「我明明把門鎖得好好的,怎麼會有人逃出來呢?」井口一臉納悶。
「這些流浪漢之中恐怕有人曾經是賊。」山口容子冷淡地說。
「賊?」
「不然怎麼會懂得開鎖呢?」她面無表情的繼續說道:「病人走了就算了,你盡快把這個實驗的結果作出來。」
「談何容易!」井口蹙著眉,「山口教授的實驗紀錄遺失了一部分,我必須再花兩個月的時間才能把結果作出來,你知道嗎?」
「那又怎麼樣?」
「現在病人都轉院了,醫院的財務立刻會出現問題的。」井口分析道。
「這件事應該由盧定堅來想辦法。」
「容子小姐,你這麼說可不公平啊!」盧定堅一聽到醫院鬧鬼的事,立刻也趕了過來,正好聽見他們的談話。
「我投資你們的醫院是為了造福市民,現在搞成這樣,對我的名譽有很大的傷害啊!」
山口容子昂起下巴,笑說:「沒想到盧先生也會對造福市民的事業有興趣?我以為咱們只是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罷了!」
「你要這麼說,我也不能反駁,做生意嘛!最重要的是誠意,我倒覺得醫院裡有人在搞鬼,如果我們希望繼續把醫院經營下去,是不是應該徹底查查最近醫院發生的意外到底跟我們自己人有沒有關係?」盧定堅盯著容子。
「盧先生這話說的是,容子,你不覺得最近發生的事情都不太尋常嗎?」井口也附和道。
山口容子寒著臉說:「我會留意的。」
井口走後,盧定堅忽然說:「聽說容子小姐從小是在北平長大的。」
容子一愕,立刻反駁:「無稽之談!」
「無稽之談?是這樣的嗎?可是我的手下卻告訴我,三年多前他曾經在北平見過你。」
「胡扯,這些年來,我一直跟著聖野上校在東北。」容子極力掩飾著心中的不安。
「是這樣嗎?」盧定堅笑笑:「沒想到天底下長得相像的人還真多。」
盧定堅離開後,容子卻有一種暈眩的感覺,他到底想做什麼?拆穿聖野給她的假身份嗎?不過就算她因此喪失一切的權力,事到如今,她一點也不在乎了。
楊適再度見到容子時,才知道原來她不但趕在弘武太郎和聖野醉酒醒來前回去還了鑰匙,還假裝醉得比他們更厲害。
弘武太郎對丁懷楠被劫的事震怒不已,他嚴懲了當日所有值班的人,再加上虎頭幫又請動了法國領事出面說項,這件事才暫時被壓了下來。
「德容,離開聖野吧!以前你說我留在盧定堅的身邊遲早要死於非命,現在的你又何嘗不是呢?」楊適堅定地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再冒險了。」
「盧定堅恐怕已經查到我的身份了,醫院的事,我只能幫到這裡為止,現在病人全都撤走了,只要把醫院炸了,他們的細菌作戰計劃就完全被摧毀了。」容子遞給楊適一份醫院的平面圖:「我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
「你呢?你有什麼打算?」楊適的眼中有著濃濃的惆悵。
「聖野對我很好,這點你不用替我擔心。」
楊適怔怔的站著,眼光一直停留在容子清麗的臉龐上。
「吻我一下好嗎?」容子突然要求道。
楊適心痛極了,他激動的擁抱了容子一下,然後將他灼熱的雙唇落在容子的唇上。
容子在心裡對楊適說:從今以後,我會徹底把你留在我心裡……
如今的醫院就像一座空城,鬧鬼之說仍在大街小巷裡流傳著,雖然盧定堅祭出義診的名目希望為醫院招攬生意,但效果不彰。尤其是醫護人員,幾乎沒有人願意於天黑後繼續留在醫院裡值班。
這天夜裡,楊適穿了夜行衣,輕而易舉的潛進醫院裡。
當他進入地下樓時,一個打掃的清潔工人正拿著拖把在拖地。
「醫院裡還有人嗎?」楊適插入口袋中的手緊緊的握著手槍,站在清潔工背後十步遠的地方。
「除了我,只剩停屍間的死人。」清潔工還不知道再過一會兒,這間醫院就要被夷為平地了。
「我勸你現在立刻丟下拖把逃命吧!否則你也會變成一個死人。」楊適說。
清潔工詫異的回頭,只見跟他說話的是一個黑衣人,不僅全身黑衣,連頭和臉都蒙起來了。
「不要殺我,我身上沒有錢。」清潔工嚇得丟下拖把,拚命往後退。
「快出去,離這裡越遠越好。」楊適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我走,我走……」清潔工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醫院。
楊適依著容子給他的平面圖,順利的將炸藥安置在培養細菌的一間實驗室裡,炸藥將在兩分鐘以後爆炸。
當他準備離開時,卻聽到樓梯間有腳步聲。
醫院的人不是都已經離開了嗎?究竟這個腳步聲是醫院的醫護人員,還是莫名其妙的闖入者?
楊適飛快的跑向聲音的來源處,貼著樓梯的轉角,他看見走過來的人正是井口,以及一個孤兒院的小孩子。
「醫生伯伯,我真的只要打一針肚子就不痛了嗎?」小孩天真的問:「可是打針可能比肚子痛還痛耶!」
「不會,我向你保證一點也不痛,而且病好之後,我還會買糖葫蘆給你吃。」井口牽著小孩,打開了一間診療室的門走了進去。
楊適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回去拆了炸彈,放棄今天行動的大好機會,再者就是立刻救出小孩,再求完成任務。考慮了一會兒,他心底當下做了決定。
當楊適就要闖入診療室時,容子卻似鬼魅般的出現在他旁邊,簡短的問:「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一分半鐘。」楊適愕愣了一下回道。
「你對付井口,我把小孩子救出來。」容子說完立刻進入診療室。
井口已將注射針筒拿在手上,看見容子時,他似乎有一點詫異。
「你怎麼來了?」
山口容子一言不發,且出乎意料之外的一把抱起孩子往外跑,而小孩則嚇得哇哇直叫。
「你做什麼?」井口的面目突然變得十分猙獰,且毫不留情的拔槍對容子的身後射擊。「原來叛徒就是你!」
容子抱著小孩消失在井口的視線,但他立刻追了出來,就在一個黑影閃過他面前時,他的胸口已被子彈貫穿。他睜大著雙眼,試圖看清楚自己究竟是死在誰的手裡,可是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了,這個黑影在他倒地之前,倏地竄離了走廊,他還聽得見飛快而隱約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轟的一聲巨響,醫院頓時變成一團大火球,蕈狀的火霧猛然直竄天際,週遭霎時亮如白晝,楊適也被震得朝後翻跌。
「德容!」他狂喊著,並抬起手臂擋住噴射過來的碎裂物。
然後,楊適看到那個小孩躺在他前方不遠的草地上,他奔了過去,卻沒有見到容子的蹤影。楊適抱住孩子,擔心的問:「小弟弟,剛才抱你出來的姊姊呢?」
小孩囁嚅的說不出話,接著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巡捕房與消防隊員火速的趕到,醫院被團團圍住,楊適抱著小孩擠出看熱鬧的人群中,心中滿是焦慮……
第9章(2)
正當楊適滿心疑惑與擔憂的同時,另一邊的山口容子則攔了一輛車直奔聖野的住處。
車伕一邊拉著車,一邊回頭打量著容子。「小姐,我看你傷得不輕,要不要先到醫院去啊?」
「送我去找聖野上校,快!」容子的背部被井口射中一槍,傷口劇烈的疼痛著,她清楚的感覺到身體裡的血液正不斷的從傷口流出來。
也許,等不到天亮她就要死了,可是在死之前,她一定要見到聖野。
容子將頭倚著車棚,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像要飛出軀體似的,疼痛的感覺也慢慢消失了;她清楚的聽到耳畔呼呼的風聲,風吹動了厚帷幕似的黑夜,星子在遠處閃爍,又或許那就是聖野為她點亮的燈光。
容子忽然熱淚盈眶,往事像雪融化後的一江春水漫過了心頭,聖野與她從初相遇起的一幕幕像跑馬燈般的掠過她的眼前,直到此刻她才驚覺原來聖野在她心裡的份量是超過楊適的,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她清楚的感覺到,她的生命正一點一滴的在消失……
「姑娘,到了。」車伕將車子停在大門口。
站崗的一個衛兵立刻走了過來,他朝車裡一探,大吃一驚,立刻對另一個衛兵說:「是容子小姐,她受傷了,快報告上校。」
那名衛兵火速地跑進去通報。
「扶我進去。」山口容子掙扎的從車上下來。
衛兵看容子根本站不住,只好將她抱進去。
聖野趕了出來,接過容子,立刻說:「備車,去醫院。」
「上校,不用送我去醫院,醫院已經炸掉了……」容子喘著氣說:「能死在你懷裡,我就感到很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