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染香群
等來等去,等不到管理員,卻等到昭榮下樓。他看到薄荷,咧大了嘴笑著打招呼:「薄荷姊--」但看到一起坐著的應元卻倒抽了一口冷氣。
「跟似雲和好了?」她微笑。
「嗯--」他不好意思的笑,有些畏懼應元的凶樣,「薄荷姊,我先回去了。」
幸好她從來不把昭榮的傻話當真。薄荷對著自己笑笑。
她拿起皮包,「謝謝你,謝先生,我可以回去了。」
「妳不能回家是因為--」他指了指昭榮的背影。
「呃--哈哈∼∼」她尷尬的苦笑。
「我們大樓格局差不多。」應元有點不開心,「他們不會去房間?就在客廳?」
這讓薄荷不知道怎麼答話,一路臉紅得像是可以煎蛋,默默的上了電梯。
他看著薄荷開門,聲量大得屋裡可以聽見地道:「叫那些小孩不要那麼忍不住!是怎樣?害得有人自己的家門都進不得!有房間就到房間去,不然賓館也不貴的!」
薄荷窘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拚命揮手,「噓噓噓,今天晚上很謝謝你,謝謝、謝謝--」
她尷尬的將門關上,似雲也同樣尷尬的望著她。
「那個大聲公是誰啊?」似雲輕咳一聲。
「剛搬來的新鄰居。」她低頭笑了笑,聲音很大、長得很嚇人--「是個好心的熊先生。」她低低的說。
「什麼?」似雲沒聽清楚。
「沒什麼,呵,沒什麼。」
握著他給的紙條,她覺得,男人也不全都那麼壞。
第二章
她很少心情這麼好的醒過來。
基本上,她很願意相信世界上每個人都是好人,只是想法不相同,或者各自有立場而已,但是事實往往不是這樣的美好。
她高職一畢業就進入社會,看到太多黑暗面,也經歷太多,她漸漸覺悟到,很多人,非常非常多人,他們會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恣意的傷害別人。
這些殘酷的事情一點一滴的磨損她原本的純真,但是在這種黑暗的絕望之下,她還是保有很微弱的希望,所以她很珍惜身邊的人,少有的幾個朋友、同事,只要曾經付出一些關懷和溫暖,她就覺得對這世界還可以有點期待。
或許她又找到一個還可以保持希望的樣本--一隻外表滿可怕的熊先生。
就是因為有這些微弱的希望支撐,所以她才覺得活在這世界上不算太壞吧。
匆匆的穿上衣服,她知道,天氣還是很熱,到捷運站的路還是很遠,她的鞋子又快壞了,領薪水的日子又還很久,但是這不妨礙她美好的心情。
搭電梯下樓,中庭稀少到簡直可憐的綠意還是讓她微笑起來。她原本要求的就不多。
看看表,六點半。這是很好的時間,表示她到公司的時候只有她一個。她可以慢吞吞的邊吃早餐邊把昨天未完的工作做個整理,還可以在不受打擾的情形之下,盡速把昨天的工作做個結束。
正走著,突然一輛沾滿了泥巴、髒兮兮的吉普車氣勢驚人的停到她旁邊,熊先生搖下車窗,瞪著她,「去上班?」聲音還是大得嚇人。
明明知道他不可怕,薄荷還是抖了一下。「嗯,早、早安……」她慌慌張張的點頭,紅著臉孔往前走快一點。
「上車。」熊先生……不不,是謝應元,擰著可怕的濃眉,把車門推開。
「呃、呃……我我我……我只是要去捷運站……」她慌慌張張的解釋,聲音還是忍不住發抖。
「我知道。捷運站很遠啊!」他不耐煩了,「妳聽不懂國語喔?上車啦。」
「不、不會很遠啊……」薄荷結巴著。
「叫妳上車就上車啦!」他這樣一吼,連路邊的小娃娃都哭了,薄荷根本就把不大的膽子嚇掉了,馬上跳上車。
驚魂甫定的坐在車內,她臉孔慘白的坐得端端正正,應元看她嚇成這樣,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氣,只好粗魯的抓過安全帶幫她繫好,薄荷倒抽一口冷氣,緊緊貼著座椅不敢動,怕會碰到他。
「不會很遠?」應元念著,「走路要二十分鐘啊!那是不是走上一個鐘頭才叫作有點遠?有車下坐,奇怪勒……」一踩油門,這台滿身泥水的吉普車發出怒吼,氣勢驚人的啟動了。
這輛車防震真的很糟糕,加上附近道路正在做柏油整修,坐不到五分鐘,薄荷的屁股就隱隱作痛了。
怎麼隨便上陌生人的車?薄荷暗暗的責備自己。萬一出了什麼事情,都得怪自己不好啊!萬一熊先生真的是壞人怎麼辦?她該怎麼辦呢……
一路上她緊張不已,短短五分鐘像是五十個小時般的煎熬,等吉普車停在捷運站前時,她還沉溺在自己驚恐的想像裡,動也沒動。
「下車。」應元對著這個滿臉驚恐、像是被綁架的女孩說,發現她只是呆呆的望著前方,他無奈的幫她鬆開安全帶,「小姐,捷運站到了!七十五塊,謝謝!」
薄荷還真的嚇得往上一跳--幸好她矮,沒撞到車頂,伸手到干扁的錢包裡掏出一百塊,非常反射地說:「不用找了,謝謝、謝謝……」
「妳是不是沒睡醒啊?」應元對著她叫,「回魂啦!過橋啦!」
她狼狽不堪、連滾帶爬的下了車,「謝、謝謝,謝謝,真是麻煩你……」
應元伸長手臂,將大開的車門帶上,發現薄荷居然還呆呆的站在原地。
妳望望我,我望望妳,他突然興起,對著薄荷大叫一聲:「吼∼∼」
果不其然,薄荷像是全身都通電了,很卡通的跳了半天高,幾乎連頭髮都站了起來。
「哈哈哈哈∼∼」應元放聲大笑,「妳膽子會不會太小了?怪女孩……」他邊笑著邊把車開走,那輛髒兮兮的吉普車很有自信的奔馳而去,像是BMW或者是賓士一樣。
不,其實一點也不遜色。
好一會兒,薄荷才發出不知道是放心還是鬆了口氣的歎息。
她是真的很希望可以相信某個人的……
她搖搖頭,含笑著走入捷運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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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下午,接到工程小組長的電話時,才開始轉壞。
小組長先是裝模作樣的刁難,然後故作大方的「給她面子」,然後開始問電話號碼和下班時間,當中穿插的是對自己的自吹自擂和豪誇不實的甜言蜜語。
雖然不是第一次遇到,她還是滿手的冷汗。她陪笑著,盡量不給正面的答覆,也盡量不觸怒這個公務員,等他講到盡興了,她才趕緊抓住時機插嘴,「真是謝謝您了,正巧呢,老闆娘有事要麻煩您,我幫你轉接老闆娘好嗎?請你等一下……」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她馬上按下保留鍵。
抖什麼抖?沒出息……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她暗暗罵著自己,趕緊撥內線給老闆娘,簡要的說了一下。
「我知道了。」老闆娘會意,「以後他找妳的電話,統統接到我這裡來就好。妳也不用我多吩咐,別把這些狗男人的屁話當真了。」
她低低的說了幾聲「是」,連忙把電話給掛了。
只是膽子小,並不是笨。她好歹也在這裡工作了六年,看了太多千奇百怪的事情。老闆娘算是好人了,總是很替她們這些女孩子著想,也會殷殷囑咐別著了這些男人的道。
囑咐歸囑咐,還是有女孩子行差踏錯,就讓這些人騙了去。她很明白這些小公務員,年紀有了一些,但是陞遷萬萬沒有指望了,只能在他的職位上刁難刁難廠商,發發官威,趁機拿點好處,混著吃喝玩樂罷了。像這樣的可悲男人,連風塵女郎都不會上當,只好對著這些涉世未深的年輕會計下手。
成天關在公司裡的小會計哪懂這些人心險惡?被這些表面威風的成熟男人耍得團團轉,越是老實越容易被騙,不是委屈地當人家的情婦,就算脫身也脫了一層皮傷痕纍纍。
之前她們公司的主辦會計就是吃上妨害家庭官司,丟臉的離職了。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這些男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們不知道,這樣會讓一個女人毀滅得很徹底嗎?為什麼老婆醋勁大發來辦公室又吵又打,還可以跪地求饒的說「都是那個女人誘拐我的」?
真的,她很害怕這些「男人」,像是害怕未知星球的異形。
下班的時候,她緊張的從門外探看,那個只見過一次面的小組長,果然故作瀟灑的靠在他的小March上面等著。
幸好她們大樓有後門,也幸好,之前倒楣的前輩們都有過示範了。
很緊張很緊張的,她繞了很大一圈路,走到下一個捷運站搭車。
她看起來很好欺負是嗎?溜進捷運站,薄荷無聲的歎氣。
昏暗的車窗倒映著她的樣子:梳好的馬尾有些散亂了,樸素的臉孔流露出疲憊和孤寂;穿著地攤買來的衣服鞋子,雖然包得這麼緊,還是可以看到青春美好的身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