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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辛卉

    他在最短時間內,信口胡縐了段令人掬一把同情淚的悲憐身世。

    一來,他只有一個小他兩歲的弟弟;二來,他的雙親也才四、五十歲,身體健朗得很;第三,他根本毋須付房租,因為房子是自家的。

    他撒謊的目的,只是想擺脫某個勾勾纏的女人,也就是派人跟蹤自己去向的無聊女子。所以他故意製造出自己已心有所屬的假象,想讓她知難而退。

    依他對那位千金大小姐的瞭解,她蠻橫驕縱、而且絕不輕言放棄。所以他更應該要步步為營,絕不能露出馬腳。

    其實他可以找好友的姐姐、亦是LionHeart的經營者來充當女伴,原認為這樣的安排會更有說服力。

    不過,途中恰巧經過這裡,他當下只想到要營造出他去女友家的假象,不讓對方起疑,才會下車找上門。這當中完全沒有經過細想,純粹臨時起意。

    「咦?」這男人前後的態度差別實在太大,金禧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你會收留我吧?」他皺著眉追問道。

    這是他設下的陷阱,也是一項賭注——賭她的個性善良又心軟、也賭他的魅力和演技。

    咀嚼完他的問題,她瞪大眼錯愕的驚呼:「ㄏㄚ?」因為太激動還差點被口水嗆著。

    「只是暫時借住一陣子,等我找到租金更便宜的房屋時,我就會離開。」靳仁的雙眼緊緊鎖住她,狡猾地祭出哀兵政策。

    金禧徹底踏進他的圈套,她信以為真,於是陷入天人交戰中。

    觀察金禧的表情變化,他曉得她的心意正在動搖。看來他賭對了,她似乎挺容易感情用事的。「如果不方便也不必勉強,我可以住在店裡。」他再下一帖猛藥,故意雲淡風輕的無謂說道。

    此刻金禧蠕動著唇辦,欲言又止,內心的掙扎全寫在臉上。

    「打擾你了,真的很抱歉。」靳仁使出最後絕招,轉身裝作要走人。

    就在他旋開門把的同時,身後傳來她著急的聲音。

    「等一下!」

    靳仁緊繃的臉部線條霎時鬆懈,嘴角微揚,那是計謀得逞的笑,也為她的單純感到莞爾。

    金禧咬了咬唇,一副壯士斷腕的凝肅神情。「我還有一間空房,你……你可以考慮暫時住下來。」

    他瞎掰的謊言顯然對她造成相當大的影響與衝擊,所有的顧慮都拋諸腦後,她答應讓他留下。

    原來他是因為缺錢才會去當男公關的……金禧為他的「墮落」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男人斂起笑意,回身凝視她。「房租……」

    話未竟,金禧便搶白道:「不必了,你儘管住下來。」她父親意外身亡,留下一筆保險費給她,因此手頭還算寬裕,並不計較那幾千塊的房租。

    靳仁微瞇起眼,盯著她慨然允諾的堅定表情,他心中浮現淡淡的讚賞,但又覺得她太輕信於人,是個標準容易上當受騙的女人。

    「那就謝謝你了。」他毫不吝嗇的賞她一抹感激微笑。「我的房間在哪?」他今晚勢必不能前往LionHeart了,得在屋內製造和女友過夜的情境。

    金禧羞窘地收回呆滯的眼神,領著他走到隔壁房間內,並告知他浴室和廚房的位置。

    「所有的傢俱、電器你都可以自由使用。」她毫不小家子氣的對他說。「如果有任何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儘管告訴我。」她是真的打從心底相信他,也同情他的處境。

    「謝謝你。」靳仁站在房間門口,再度向她表達謝意。

    「我去拿枕頭跟被子。」金禧回到自己房間張羅寢具,再送到他房裡。「沒有新的,你將就一下……」她侷促地道。

    他瞟了女性化的枕套和薄被一眼,沒有表示任何意見。

    沉默須臾,她道了聲晚安,替他關上門後才走回自己的臥室。

    這麼如夢似幻、不切實際的發展,讓金禧坐立難安,全然失去寫稿的心情。

    她竟然如此草率、讓一個根本談不上認識的男人住進來?!這麼做是不是太誇張、太衝動了?

    這一夜,她的心宛若在汪洋大海中迷航的小船,不停翻騰、蕩漾著,片刻都靜下下來。

    至於隔壁——

    靳仁躺在床上不到五分鐘,便無憂無慮的進入夢鄉,睡得很甜。

    ☆

    天亮了,早起的鳥兒在窗外吱吱喳喳,好像在相互交換情報,清脆的啼唱對剛要入睡的人非但不悅耳,還是一種嘈雜的噪音。金禧皺緊眉頭,拉高棉被蓋住頭,杜絕惱人的干擾。

    然而,多嘴的麻雀好像勢力越來越龐大,此起彼落的較量著嗓門,偃然是每天早晨最天然的鬧鐘。

    「吼」金禧陡然起身,發出極度煩躁的吼聲。要是她手上有獵槍,絕對會賞牠們一頓痛快!

    昨晚她徹夜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稍有睡意,偏偏那吱喳作響的麻雀鳥鳴侵犯了她衰弱的腦神經,徹底啄食掉累積了一整夜的瞌睡蟲。

    金禧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她雙目無神直視前方,恍若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想睡又睡不著的感覺真的是一項酷刑,整個晚上,她的思緒就像陀螺般轉個不停,片刻不曾停歇。

    好痛苦……金禧無奈揉著臉,抱著發脹的頭顱連聲呻吟。

    只要她一閉上眼,那張俊美臉孔就會在她腦海浮沉,

    神遊了好一會,金禧勉強挪動僵硬疲憊的身子,拖著步伐到洗手間準備進行梳洗,完畢後又頂著一雙瞇瞇熊貓眼步出房間。

    就在踏出第一步的瞬間,她突然來個緊急煞車,縮回腳倉皇關上房門。

    她陡然一驚,活像門外站著的是什麼可怕的鬼怪。

    「小禧?」一道優雅悅耳的男性嗓音穿透門板,朝她輕聲喚道。

    小禧?金禧嘴角抽搐,完全不曉得該不該理會他過於親密的稱呼。

    「哈囉?」遲遲等不到回音,男人加重敲門的力道,提高的音量彰顯出他不太足夠的耐性。

    她清清喉嚨,調整怦然的心跳,只得故作鎮定道:「什、什麼事?」

    「我餓了。」靳仁壓低的聲音,活像個向母親撒嬌的小男孩。

    「ㄏㄚ?」金禧的五官皺成一團,先是錯愕,然後對他孩子氣的言行感到啼笑皆非。

    突然間,她覺得他很高深莫測——既是意氣風發、自信性感的男公關,一下子又成了背負家計的失意青年;有時是個調皮的大男孩,現在則又化身依賴性十足的小男生,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他多變的形象徹底混淆她的認知。

    「小禧?」門外,靳仁蹙起飛揚有型的眉,叫得愈發自然。

    「嗯,我馬上出去。」她發現和他說話,總是比平常來得費勁,總得極力克制才能不讓志忑無措的情緒洩漏出來。

    匆忙打開衣櫃,她隨手抽了件T恤、牛仔褲換上,稍梢整理了下微亂的鬈發,畢竟家裡多了一個房客,不能再胡亂穿件背心短褲出來走動了。

    心中有種強烈的不妙預感!往後的生活,一定不會太平靜。至少,從昨晚開始,她的心跳就時時刻刻都處於不正常的失序狀態。她真的很擔心一旦狂飆過頭,心臟馬上給她宣告罷工。

    這個世界的死法有千百萬種,但有沒有因為和帥哥同住一室、感到過分緊張及興奮而一命嗚呼的?

    有嗎?有嗎?或許她該上圖書館查一下文獻資料,搞不好這麼罕見的死法會被列為金氏世界記錄……

    金禧深吸一口氣,才毅然打開房門,那氣魄與態勢彷彿接下來要與惡龍搏鬥,然而門外卻是空無一人,她如釋重負之餘也難免失望。

    金禧東張西望,搜尋他那頹長英挺的身影。「人咧?」

    約莫三十坪的空間悄靜無聲,連惱人的麻雀也都不再歡唱。金禧呆立在門口,被遺棄的不堪一湧而上,感覺自己被人擺了一道。

    既然他可以自行解決,幹嘛還多此一舉特地向她報備,結果又不見人影?害自己像個傻瓜似的換衣服、整理儀容……

    他充其量只是她的「房客」,又不是她的專屬物,她沒權利介意他來去自如的行動。

    「誰管他!」金禧咬牙喃喃自語,先顧飽自己的肚子比較實在。

    她已經好久沒有吃上一頓正常的早餐了,通常早上八點多正是她熟睡的階段,往往一醒來連午餐時間都錯過了。

    「吃什麼好呢?」她藉由自言自語分散滿腔悶氣。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靳仁在等待的空檔接了一通電話,剛下飛機的老媽對他奪命連環Call,要求寶貝兒子一起共進午餐。

    可惜他向來就不是乖順聽話、唯命是從的乖寶寶,但他曉得一次的順從可以為自己換取往後無數的自由,所以這個午餐邀約是非去不可。

    由於急著離開,他也覺得毋須告訴這個跟他沒關係的女人。雖然,她好心「收留」了「無家可歸」的他,還大方地不加收任何費用。

    不過為了避免解釋太多而露出馬腳,他還是決定不告而別,駕著心愛的跑車,充當「孝子」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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