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蘇浣兒
想到這兒,女子心頭一鬆,整個人跌坐在地上,而就這麼一放鬆,她頓時覺得肚子疼了起來。
「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長孫凌雲聞言心知不妙,急忙伸手把脈,「不好,她受到驚嚇,動了胎氣,現在孩子已經等不及要出世了!」
一直在旁邊諍觀一切的楚勝衣聽了也嚇一跳,「那怎麼辦?」
長孫凌雲略一沉吟,「只好在馬車上接生了。你去準備生火,順便到附近人家借口鍋子燒水,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
聿好楚勝衣功夫了得,一來一往所費時間不多,恰恰趕上孩子出世的瞬間。
可當他看見她接下孩子的那一瞬間,突然覺得胸口一緊,整個人都快窒息了。
因為眼前這個長得古怪、說話古怪、行事作風古怪、冰冷的紅衣女子,居然有著一對讓他似曾相識的美麗瞳眸,而現在,那對瞳眸正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那淚珠,沒來由的讓他心痛。
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看她一身風塵僕僕的紅衣、看她窈窕纖細的嬌軀、看她一頭長髮披散在身後,然後,他想到那女子叫她「孫雲」。
孫雲……孫雲……長「孫」凌「雲」,難道……真是她?楚勝衣微微顫抖地盯住她,生怕她就這麼突然消失。
彷彿意識到楚勝衣的懷疑與凝視,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長孫凌雲連忙擦乾眼淚下了馬車,以熱水替孩子洗淨身體,然後脫下外衣包住孩子,回到馬車上遞給女子。「大嫂,恭喜妳得了個千金。」
女子伸出虛弱的手接過孩子,忍不住熱淚盈眶。
「若不是姑娘,我夫妻二人和這個孩子,恐怕早已死於非命,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感謝之意,我……」
「不要這麼說,我也只是正好路過,又正好學過醫術,因緣際會幫了妳,所以妳實在毋需如此掛懷。我現在找個地方讓你們休息靜養。」
長孫凌雲一面駕起馬車,一面撮起雙唇呼喚她的小毛驢跟來,可她的雙眸卻不自覺地尋找著楚勝衣;心想,他……他應該沒有發現吧?自己的樣貌、身形、音容已和當年相差甚多,他……應該沒有發現吧?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長孫凌雲趕了約十來里的路,終於在一個小鎮上找到一家客棧,此時天色已近黎明。
長孫凌雲生怕楚勝衣認出自己,因此匆匆敲門找出掌櫃的。她對掌櫃的交代幾句,留下身上的銀兩,然後趕著小毛驢急急上路,因為她得在楚勝衣發現前離開才是。
但長孫凌雲才剛趕出小鎮,便發現在前方不遠的大樹下倚著一道人影,一道她所熟悉、所眷戀思念的白色人影。
長孫凌雲一驚,忙想掉頭,可楚勝衣卻在她剛掉轉方向時來到她面前。
「雲兒,妳想去哪裡?」
長孫凌雲連連搖頭,「你、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雲兒。」
她低下頭,策著小毛驢忙想走人。
楚勝衣一把拙住她的手,「妳是雲兒,我不會認錯的!」
「我不是雲兒,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放開我,放開我!」
「不放!我絕對不放!雲兒,我找了妳五年,整整五年,現在好不容易才找著妳,說什麼我都不會再讓妳離開我了!」
「放手,我不是雲兒,我不是!」
長孫凌雲拚命掙扎,拚命想掙脫楚勝衣的箝制,奈何女人力氣本就不如男人,且她的武功本就不如他,怎能掙脫得了?情急之下,長孫凌雲出掌往楚勝衣胸口拍去。
她想,以楚勝衣的武功,要避開這掌自是輕鬆容易;豈料楚勝衣不避不閃,只是睜眼定定瞅著她,硬生生接下這掌。
長孫凌雲大驚失色,待要收掌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楚勝衣猶如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重重摔落地面,口中鮮血狂噴。
長孫凌雲見狀,登時忘了一切,疾奔上前扶起楚勝衣,「勝哥,勝哥!」
楚勝衣不住咳著、喘息著,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可他的手卻牢牢抓住長孫凌雲,「雲兒,妳可終於肯認我了!」
他伸手揭去她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略顯憔悴、仍清麗絕艷的嬌美容顏,「雲兒,妳果然是雲兒,我可終於找著妳了,我……」
話聲未落,楚勝衣一陣劇咳,手上一鬆,已然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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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的房間裡,長孫凌雲忙著為楚勝衣把脈,扎針治療。
楚勝衣靜靜躺著,雙眼片刻不移地停在她身上,看她秀眉雙蹙,看她面帶愁容地為自己療傷。
他忍不住伸手抓住她,「雲兒,別忙了,坐下來,讓我好好看看妳,嗯?」
長孫凌雲搖頭,一語不發繼續在他身上下針。
「雲兒,我是說真的,別忙了。妳精通醫術,應該知道我這是陳年毛病,和妳那掌無關,而且這毛病一時半刻是好不了的。」
長孫凌雲幽幽的看著他,「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我好不容易才治好你的內傷,想不到沒幾年,你居然又積鬱了沉重的內傷,你……2
楚勝衣一陣苦笑,「內傷又如何?沒了妳,我生不如死。」
長孫凌雲搖頭,轉身在案桌上寫了一張藥方遞給他,「這藥方你拿著,找家可靠的藥房配了藥丸早晚吃,半年後應該可以痊癒。」
楚勝衣看都不看撕了個粉碎,「我不要藥方,我只要妳!」
長孫凌雲又搖頭,「勝哥,不要這樣,你這內傷一定得治,否則日積月累,說不定哪一天你會……」
「會死,是嗎?我說過沒有妳,我生不如死:現在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妳,妳卻只打算留給我一張藥方,那我還不如就這樣死了算了!2
長孫凌雲拚命搖頭,淚珠串串而下,「勝哥,不要這樣,你知道我寧可自己死了,也不願看到你受任何傷害……」
楚勝衣握住她的手,「那就別再離開我,嗯?」
「可是我……我……」
他拉著她坐在身邊,大手梳理著她的長髮,「妳說孩子的事嗎?傻瓜!我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妳是不是能為我生下孩子,我只在乎妳!」
「可是我在乎!我在乎自己不能替你生下孩子,在乎自己沒有辦法完成娘的交代,讓我們的孩子繼承鳳宮九天,所以我……我……」說著,她淚水禁不住地滾滾而下。
楚勝衣伸手溫柔地拭去她的淚,低聲說:「那有什麼關係?只要我們可以在一起就好了。況且,鳳宮九天又不一定要在妳這一代完成,交給下一代的朱雀天女也一樣,不是嗎?」
「但你是太子,登基後就是皇帝,而我卻不能為你生下子嗣,也不能完成娘交代的事;早知道我就不該死纏著你,不該想盡辦法氣走慕容芷,不該……」
楚勝衣一愣,無法置信地瞪著她,「雲兒,妳說這是什麼話?妳是在怪自己嗎?傻瓜,那不是妳的錯,是我,是我不好,是我沒有及早把話說清楚,才會害得妳受累,妳怎麼會怪自己?」
「當然怪我!如果不是我老是喜歡捉弄人、嚇人,還喜歡下毒害人,把所有的壞事做盡,那麼慕容芷也不會被逼到這種地步,所以能不怪我嗎?」
楚勝衣捧起她的臉,認真的看著她,「雲兒,不能怪妳!雖然妳喜歡嚇人、捉弄人,有時候還會下毒整人,說起話來更是得理不饒人,但那全都無傷大雅,而且妳從沒有害人之心,不是嗎?」
「我……」
「如果妳覺得妳所做的是錯事,那麼看看慕容芷,她又做了什麼事?她可以對素未謀面的妳痛下殺手,也可以為了自己的自尊與面子,下令追殺曾是她未婚夫的我;甚至為了報復妳,向夏濟生要毒藥來毒殺妳我。和她相比,妳那點惡作劇又算什麼?」
楚勝衣頓了頓繼續說:「至於和妳同樣學醫的夏濟生,那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妳掏光身上的錢財,傾盡一切去救治得瘟疫的陌生人,而他卻藉著看診之便把毒藥給了慕容芷,讓她去毒害人,這又算什麼呢?」
「可是娘說小惡做多了,就會累積成大惡。而我或許就是小惡做多了,才會報應在孩子身上!」
「即使如此,難道妳這幾年的付出還不夠嗎?我知道妳一直都在四處行醫,到處救人,這樣還不夠嗎?再說妳若不是為了我,又哪會吞下毒藥,造成今天這種無法收拾的後果?」楚勝衣湊過嘴輕輕吻了吻她,「雲兒,別再自責、別再離開我,也別再提什麼生孩子的事,好不好?為了妳我可是吃了不少苦頭,連頭髮都白了呢!如果現在妳又想離開我,那難保我不會想不開……」
長孫凌雲忙摀住他的嘴,「別說,別再說了!我留下來陪你,我答應你不再離開便是。」
楚勝衣一喜,緊抓著長孫凌雲不放,「真的?妳真的不會再離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