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泊妊
雖然她這麼說,但她自己清楚,依照封裔的性子,這是絕對不可能會發生的。
第三章
趙郁文下葬後的第一個星期天,天氣晴朗。
一大早,在封憌的拉扯下,封裔難得下樓吃早餐,只因為咋兒答應他今天要陪他一起去故宮看展覽。
走進飯廳時,他看到父親正在用餐,下意識的,他緩下前進的腳步,雙手不由自主的微微握緊,好一會兒後他才鬆開緊握的雙手,裝作若無其事的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恨,恨父親的外遇摧毀了他快樂的天堂、溫暖的家園,他無奈,無奈自己為什麼還要繼續生活在這個家庭中……
凝滯的氣氛、堆積在胸懷的憤恨,令他幾乎要窒息,因此這一個多月來,他避開所有與父親接觸的機會,像早餐或是晚餐這兩個父親會出現的時刻,他寧可餓著肚子,也不願下樓,因為他怕自己會克制不住情緒,撲上前去狠狠地揍父親幾拳。
看著緊繃著一張臉坐下的封裔,封紹卿眉心微微蹙起,回想著父子倆有多久不曾好好坐下來聊聊了……
好像是從郁文跳樓的那一天開始吧?
「哥,阿桑今天準備了你最愛吃的水煮蛋喔。」小他兩歲的封憌,體貼的將剝好的蛋對切成兩半後,放進他的盤子裡,並細心的送上放了少許醬油的小碟子。
心思單純的他,雖然目睹母親的自殺經過,不過在封紹卿請心理醫師為他治療後,短短一個多月,他就從傷痛中走出,恢復過去那好動、愛笑的個性了。
封紹卿突然推開面前的餐盤,對坐在一旁的封裔說道:「阿裔,你用完早餐後來書房一下,爸爸有話跟你說。」
封裔嘴唇緊抿,微微揚高眉梢,看著緩緩朝書房走去的父親,眼中流露出怨與恨,
「哥,你怎麼不吃?」見他久久不動刀叉,封憌伸手推了推他,「不知爸找你有什麼事?」
「沒你的事,你還是快點吃飯吧,否則等會兒來不及看展覽可別哭喔。」封裔寵溺的揉揉他的頭髮。
「哥,你會恨陸阿姨嗎?」看著他,封憌問出心中憋了很久的問題。
沒想到封憌會問這個問題,封裔臉色一僵,整個人愣住了,刀叉從手中鬆脫,掉在餐盤上,發出大大的聲響。
封憌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整個人跳了起來,險些兒打翻面前的食物。
「哥……」
封裔蹙了蹙眉,雙唇抿了又抿,好一會兒才緩緩的抬起頭,推開眼前早已挑不起食憌的早餐,起身拋了句:「我去書房找他。」
封裔用「他」取代了「爸爸」這個詞。
自從經歷了母親的自殺,這聲「爸爸」他再也喊不出口,一個利用自己孩子來掩飾錯誤行為的人,沒資格做他的父親!
「哥,你還沒回答我!」封憌低喊著。
封裔緩緩的停下往前的腳步,沒有有回頭看他,一雙劍眉越擰越緊。「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因為……因為……」封憌支吾著。
「因為什麼?」封裔忍著心中的恨意,試圖平緩自己的語調。
「因為我喜歡陸阿姨。」想到陸可柔比已經去世的母親還疼自己,封憌臉上不由自主的綻起笑容。
聞言,封裔積壓在心中的怒氣,再也壓抑不住地全數出柙。
「你忘了她是害死媽媽的兇手了嗎?!」
「可是爸爸說媽媽是自己跳樓的,跟陸阿姨無關。」封憌急忙幫陸可柔辯解。
封裔恍然大悟,冷哼了一聲。
「哥……」封憌見他不吭聲,便試圖想為她說情。
封裔立刻打斷他,厲聲的說:「別想說服我!我是不可能原諒她的,除非她能還我一個活生生的媽媽!」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嘛!」封憌洩氣的皺著眉。
「對,所以這沒什麼好說的。」
封裔話說完,便頭也不回的朝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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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書房外,封裔停了近十分鐘才伸手推開門,不是他懼於見到房內的人,而是封憌剛剛的話,攪亂了他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
走進書房,封裔並沒有立刻走向父親,反而是朝書桌的位置走了過去。
深邃的眸光一會兒落在書桌上的相片,一會兒移向不遠處的父親,「你會想她嗎?」
他拿封紹卿放在書桌上母親的照片,指腹輕柔的撫過相片中的人兒,好一會兒後,他放下相片,嗤笑了一聲,「想必是不會吧!」
「她是你母親,我的妻子,我怎麼可能不想她?」封紹卿微蹙了蹙眉回答。
「是嗎?那這又是什麼?」封裔唇角漾起了輕蔑的冷笑,指著一旁陸可柔和沈繪羽母女相擁的照片。
舊愛新歡全在他的書桌,只是舊愛已經從人生的舞台上退場,而眼前這個新歡,不知能留住他的心多久?幾個月?幾年?往後還會不會有另一個新歡?
封紹卿一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怎麼不回答?」封裔壓抑著想將陸可柔母女的相片,從書桌上掃落的衝動,譏諷的揚起唇。「還是你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阿裔,你這是對父親說話應有的態度嗎?!」惱羞成怒的封紹卿,臉色一變,語氣駭人的責問。
封裔抬起頭,迎向父親銳利的眸子,譏笑地反問:「你真的是我的父親嗎?」
「你身上流著的是我的血,還問我是不是你的父親?!你該不會是這陣子為了考試,讀書讀昏了頭?」封紹卿瞪著他。
「不,你不是我父親!我父親不會是逼死我母親的劊子手!」封裔回吼著。
聞言,封紹卿赤紅的臉,倏地褪為慘白。
「阿裔,你媽媽的死我很遺憾,只是感情的事並不是你所看到的那麼簡單,有一天你長大了,就會明瞭。」封紹卿歎口氣說。
「明瞭身為男人的你,是怎麼個喜新厭舊的人?」封裔冷嗤一聲,「自己風流,卻歸咎於感情是件不簡單的事,這種推卸的說詞,似乎跟你以前和我們說的不太一樣啊。」
「阿裔,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父親。」封紹卿自知心中有愧,盡量克制著脾氣、捺著性子說著。
「我的父親不會逼死我的母親!」封裔根本不甩他,
一再的容忍,兒子卻根本不領情,封紹卿的火氣被挑起了。
他雙手砰地一聲,用力的拍在書桌上。「怎麼?你瞧不起我這個做父親的是不是?那好啊,有本事你就走,最好滾得遠遠的,一輩子都不要給我回來!」
「你以為我會留戀這裡?你以為我沒有你會活不下去?」封裔回頂著。「我告訴你,我根本不屑和害死我母親的劊子手住在一起!」
「行!有本事現在就消失在我眼前,我封紹卿就當作沒生你這個兒子!」封紹卿一時怒氣攻心,發飆著。
「我恨你!」封裔心中積藏的憤怒,全數發洩在這一聲怒吼中。
吼完,他跑出了書房。
「阿……」看著兒子的背影,封紹卿想開口叫住他,只是礙於面子,他硬是將到嘴的話給收了回來。
原本他今天找阿裔,是想談可柔搬進來的事,沒想到他話都還沒有提到,父子倆就吵成這樣。
雖然妻子的死他要負大半的責任,可是逝者已矣,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更何況,他和阿憌都還小,公司雖然有他撐著,可是家中再怎麼樣也還是要有個女人來照料。
而這件事他已經和阿憌談過了,原本就喜歡可柔的阿憌,當然是高舉雙手贊成,只是他沒想到,阿裔對他外遇的事,反應這麼激烈。
「罷了,改天等他情緒穩定下來,再找他說好了。」封紹卿喃喃自語著。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封裔居然會真的這樣就走了,而且一走就是十幾年,無消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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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後--
「啊--」
睡夢中的封裔,滿頭大汗的從床上彈了起來。
回國已經一年多了,他的報仇行動也已接近尾聲,可是就在他即將成功攫取父親的一切,拿回母親辛苦的成果時,那個被他深埋在內心的夢魘又回來了。
母親血淚的泣訴,那痛與恨交織而成的烙印,再次浮現他的腦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懊悔,再次侵襲著他不為人知的脆弱心靈。
封裔喘息著,雙手無意識的耙著宛如浸過水的頭髮。
他有多久不曾好好的睡個覺了?快一個月有了吧?就在併購案進入最後階段,他就要完成報仇之際,噩夢卻找上了他。封裔苦澀地抿了抿雙唇,輕歎。
當年和父親吵了一架,負氣離家後,他坐著車,依循母親所留下來的資料,來到了外公住的地方。
和外公相認後,外公深恐他會被那個人找回去,短短一星期內,便安排他到美國求學。
獨自在美國的這十幾年中,年年都是外公和外婆到美國陪他過年過節,他未曾再踏足台灣這塊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