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蔡小雀
「寶貝小姐自尊心太強了。」Rim不得不承認。「但是她很有骨氣,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翟鎮臉上神情瞬間溫柔了下來。
現在方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竟是這麼苦澀又甜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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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僑裡,今日謝神。
小小卻古典莊嚴的清水祖師廟前,熱熱鬧鬧的人群,熱熱鬧鬧地擺起了大戲台,全台知名的歌仔戲班正在台上精采開演。
全裡在商量著要幫祖師爺蓋一間更大更新更漂亮的廟,以往這是個遙不可及的夢,但是在神明的保佑之下,田僑裡民終於出頭天了,所以蓋新廟的夢想很快就能夠實現。
在這之前,家家戶戶可是連著好幾天輪流請布袋戲、歌仔戲和露天電影上陣,演著絕妙好戲給祖師爺看呢。
「我就說請這團很贊吧?」九叔公在戲台底下坐大位子,笑呵呵地摸著鬍鬚,邊看台上武生迅速連翻了三個跟頭,台下登時掌聲如雷。「你們看看這薛丁山好厲害,打死番兵無數……」
「樊梨花卡厲害啦!你看你看,舞起槍來姿勢多美妙!」七嬸婆是女權運動分子,揮舞著手裡的醃芭樂串,激動地加油。「打給他昏昏去!對!就是這樣,卡用力一點,這薛丁山分不清好歹人,欠打!」
「七嬸啊,妳嘛卡小聲一點,我耳朵都被妳吵聾了。」阿土伯捂著耳朵,「九叔公,我跟你說哦!我很夠意思,準備了一塊金牌要送給那個薛丁山……」
「啥?你打幾錢的?」九叔公深怕被比下去,緊張地問道。
「沒多少啦,不過五兩而已。」阿土伯得意洋洋地回答。
「什麼?五兩?!」九叔公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連忙對坐在身邊的「孫女秘書」吼道:「寶惜呀,馬上打那個什麼機的,通知五香裡的『金山銀樓』,立刻送來一塊十兩的金牌……不對!是要最大的那一塊。」
「是。」寶惜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搖搖頭。
這堆老人家……真是暴發得夠徹底了。
這頭老人們比誰送小生的金牌大,那頭中年阿伯比誰買的耕耘機最新款最大輛,誰誰誰上面配備了衛星導航--耕耘機配衛星導航幹什麼?
還有人吃飽沒事幹,錢太多,去買了全世界最醜的中國無毛犬回家養,還替狗戴上高級假髮……
都說了是無毛狗,還戴假髮幹什麼?
真是……
第十章
「寶貝老闆娘,妳是明天要去台北看貨嗎?」店長小李手上抱著一堆目錄走近櫃檯。
明亮寬敞的「英倫戀人」裡,每套特別又有韻味的服飾掛在釘著星星狀彩色馬賽克的衣桿上。
鵝黃色、嫩綠色和天藍色是店裡主要三大基調,地上鋪著高雅的柚木地板,店裡播放著輕快傭懶又浪漫的法國香頌,或是深情款款的西洋情歌。
美麗的,清新的,年輕的款式樣樣皆有,價格又是高貴不貴,所以開幕到現在已經從原本的三名員工增加到六名,近期可能還會再召募更多新血,因為客人實在太多,生意實在太好。
熱情又踏實善良的小李自從寶貝聘請他當店長後,便成了她最忠心耿耿的高級幹部。
「對呀,最近聽說有一些韓國貨款式很好,但我還是要自己去看看質料怎麼樣,我們店是做信譽做口碑的,絕對不能賣給客人那些好看但不耐穿的衣服。」寶貝正經地道。
「店長,麻煩你過來幫忙一下好不好?」員工之一的小花快被客人挑買的衣服壓死了,語氣顫抖地求救,卻還不忘甜甜的讚美客人,「哇!邱太太,這件也很好看耶,您真好眼光,這是最新巴黎款的……」
「寶貝老闆娘!」小李對寶貝扮了個鬼臉,「我要去當救火隊了,祝妳明天上台北順利!對了,關於那個--」
「我會記得幫你帶幾磅夏威夷咖啡豆回來的。」
「嗚……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
「去去去!」她忍不住笑了,隨即又發呆起來。
要去台北了,可會見到他嗎?
「神經病,台北那麼大,怎麼可能會遇見他?」她甩了甩頭,心情沉重。「而且他早就回倫敦了吧?大學都開學了。」
這時候,她又覺得自己作的決定是正確的了。
他的家,他的根和事業都在倫敦,她的一切則是在台灣,要誰將就誰,對誰都不公平。
但是,她真的比任何時候還要思念著他。
就在這時,店內六聲道喇叭飄揚出芭芭拉史翠珊清亮而憂傷的聲音,款款唱著「往日情懷」(TheWayWeWere)……
……Memorieslikethecomersofmymind
Mistywatercolormemoriesofthewaywewere
Scatteredpicturesofthesmileswcleftbehind
Smileswegavetooneanother
Forthewaywewere
……Canitbethatitwasallsosimplethen
Orhastimerewritteneveryline
Ifwehadthechancetodoitallagain
Tellme-wouldwe?couldwe?
回憶像是內心深處的角落,那些往日的美好回憶就像是一幅模糊的水彩畫,散落四處的照片裡頭有著我們所遺忘的笑靨,那些我們過去曾帶給對方的快樂時光,是過去的我們比較單純?還是時間改變了我們的人生腳本?如果我們可以重頭來過,告訴我,我們做得到嗎?可能嗎?
寶貝聽到這裡,眼淚終究還是失控落了下來。
她最近為什麼要去勤學英文呢?為什麼要讓她聽得懂這刺人心坎的貼切歌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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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寶貝洗完澡走出浴室,正想要進房收拾行李,忽然看見父親窩在新買的義大利沙發裡,捧著電話神秘兮兮嘰哩咕嚕不知在說什麼。
「爸?」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啊!」張父一驚,火速掛掉電話,尷尬地對著她乾笑。「呵呵呵,什麼事啊?」
「你跟誰講電話?」她狐疑地看著他。
「是、是……那個陸叔叔,我跟妳陸叔叔講話。」他笑得好不心虛。
「還騙人,是誰?」她小臉一沉。
「是阿鎮啦!」他連忙摀住耳朵,深怕女兒彈他耳垂。
翟鎮?!
「喂?喂喂?」寶貝又驚又喜,猛然撲向電話,抓起掛斷的電話聽筒緊貼耳邊。
可是想也知道,電話那頭哪還有人聲?只有單調的嘟嘟嘟斷訊聲。
一股強烈的失望與痛楚地攫住她,她的心緊緊揪疼成一團,頹然無力地掛上電話。
為什麼?為什麼她沒有接到這一通電話?
張父在一旁會心地微笑了,憐惜地看著女兒。傻孩子,明明她就在乎得要命啊,偏偏倔強得不願意正視自己的感情。
「爸,你為什麼不叫我聽電話?」她又氣又懊惱,忍不住大大埋怨。
是他的電話耶!他終於打電話來了,為什麼不叫她聽?
「妳在洗澡啊。」他眨眨眼,故作無辜。
「那我都洗好出來了,你為什麼要掛掉電話?就不能讓我聽嗎?」她跺腳抱怨。
「啊,可是妳不是在生他的氣嗎?」張父裝傻。
寶貝呆了半晌,臉紅了,又是氣惱又是羞窘。「誰、誰說我在生他的氣?是他嗎?我明明就……」
「既然沒有生他的氣,為什麼不理人家?還把人家趕到天邊那麼遠去?」張父故意歎氣。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小臉黯然了,縮膝窩進沙發深處。
但是那個苦衷……此刻卻離得她好遙遠模糊了,只有不斷的思念,一天天一步步進逼而來。
可惡!剛剛為什麼不讓她接電話啊……
她想尖叫。
「真搞不懂妳在想什麼。」張父納罕搖頭道。
「我才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你為什麼把電話掛掉了?」她倏然抬頭,雙眼直逼視父親。「他有沒有說他現在人在哪裡?他有留那裡的電話號碼嗎?他剛剛跟你說了什麼?他是打來找我嗎?他有問起我嗎?有沒有?啊?」
一連串的問號轟隆隆而來,好個張父,好整以暇地倒了一杯一斤五萬塊的上好鐵觀音,慢慢地啜了一口,清清喉嚨,然後才對女兒笑道:「沒有。」
「沒有?什麼東西沒有?沒有什麼?」她氣呼呼地追問,「阿爸,你講清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