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容蓉
出了客棧往東,就是小鎮上最熱鬧的街道,摩肩接踵的人們,加上川流不息的店舖,其熱鬧擁擠的程度,即便是人口眾多的大城鎮,也不過如此。
她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前走,忽然發現右邊牆角圍著一大群人,於是好奇地湊過去問:「什麼事這麼熱鬧?」
旁邊有位鬍鬚花白的老伯看她一眼,笑道:「李員外家的小姐前天上香時走失了,員外府正懸賞五千兩銀子到處找人呢!小姑娘,妳一個人上街,也要多長些心眼才對啊。」
「懸賞找人?」小小一聽,頓時眉眼大亮。
天啊,這麼簡單的法子,她怎麼從沒想到過?
小小轉身就往回跑,剛想找人四下張貼尋人告示時,驀地想起巴拉士的重要標誌--那隻老鷹!
巴拉士行蹤詭秘,見過他的人肯定不多,但以他愛現的個性,那隻老鷹說不定會隨處亂畫,就像有人喜歡亂刻「某某到此一遊」一樣。如果連著老鷹的圖樣一起懸賞,會不會事半功倍?
小小帶笑的小臉還沒來得及展開,又突然僵住--那天匆匆一瞥,老鷹到底長什麼樣,她根本沒往心裡去。沒有具體圖案,她怎麼懸賞?
小小正在煩惱之時,突然瞥見一間書硯坊,她緊皺的眉立刻舒展開來。
「小二哥,我要買紙買墨,要一大摑……筆硯也不能少……對了,還有油燈,嗯……兩盞,要松油多一點的、時間燒得夠長的那種!」她匆匆跑進書坊,人還沒站穩,就大著嗓門嚷嚷。
店夥計一愣,隨即答應著。「好的,請您稍候。」他手腳俐落地裹起一大包東西遞給小小。
小小付了帳,轉身衝回客棧,從裡面牽出一匹馬,頭也不回地往古墓方向跑。
她的想法很簡單,等她畫出那隻老鷹,她就連著尋人告示,往四處那麼一貼,就不信巴拉士還不無所遁形!
古墓很快就找到了,小小大著膽子點起油燈、背上包袱,三兩下來到墓室正中央的棺槨邊。
「好了,小小,安心畫吧,祁哥哥還等著妳去見他呢!」小小自言自語道。
她將油燈擱在一旁,先給自己送上一個鼓勵的笑,而後盤腿坐下,拿出先前準備好的紙筆,開始畫老鷹。
咦,怎麼回事,那老鷹瞧著也沒什麼特別,怎麼一到她筆下,就變成了四不像呢?
薄潤的紅唇抿成一條線,小小對著老鷹琢磨了半天,乾脆丟掉手裡的畫,重新取過一張白紙。正要落筆時,從棺槨中發出的一聲悶響,讓原本還若無其事的她,驚得魂飛魄散。
「啊--」她嚇得不輕,不但紙筆落地、臉蛋慘白,整個人也在霎時抖成了篩糠。
曾經學過的捉鬼經文,一個字也想不起來,她雙眼死死地盯著棺槨,就等著一生中最恐怖的畫面出現。
棺槨裡又是一聲悶響,讓小小的心跳倏地猛然停住,緊接著--
「碰!碰!碰……」
有節奏的悶響不斷傳出,眼前卻沒有變化。墓室裡,一身塵土、驚駭到幾乎暈厥的甄小小,原本死灰的臉蛋,終於漸漸恢復了些血色。
於是,她躡手躡腳爬起來,什麼也不要了,深怕驚擾棺中亡靈似的,踮著腳尖一小步一小步往出口方向挪,直到看見洞外的光亮,才露出一絲驚魂稍定的笑。
她彎著腰,正要鑽出地洞,身子卻停了下來,因為--那個聲音突然沒了。
「奇怪……」小小喃喃自語,明亮的眼眸這時已恢復了往日的靈動,也不知是好奇心驅使,還是尋找巴拉士心切,她竟然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大膽舉動--重新回到了棺槨邊!
難道這具棺木裡面,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小圍著棺木繞了幾圈,好想知道裡面藏著什麼,可就是沒有勇氣掀開棺蓋。
打擾死者不好,這也是那天祁哥哥沒有打開棺槨檢查的原因,她今天自然也不好亂動,可是……
「碰!碰!碰!」
突然間,棺槨裡又傳出那種怪異的聲音,還是那麼有節奏。
小小雖然被驚得往後連退了三步,但心中並沒有剛才那麼害怕,尤其當她發現棺槨一角並沒有完全密合、尚有一絲縫隙時,終於按捺不住好奇,提起油燈、大著膽子湊臉朝裡看去。
原本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副殘缺不全的骷髏,所以當她發現棺槨裡,除了一條黑漆漆的台階甬道外什麼也沒有時,不禁又錯愕又驚奇,難以置信地輕咦一聲。
這居然不是裝死者的棺木,而是個秘密通道的人口!那奇怪的聲音,正是從這個甬道的盡頭傳出。
小小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過了好半天,在確定這一切不是幻象時,她終於一咬牙,決定下到通道盡頭,一探究竟!
棺蓋很快地被移開,小小舉起油燈,踏入甬道,目光所及,五彩斑斕的壁畫隨處可見,還有不少精雕細刻的裝飾,其富麗堂皇,即使大戶人家的宅院,也要甘拜下風。
她強忍滿心的驚訝,順著聲音的來處往前走。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突然有微弱的燈光傳來,接著,光線越來越亮,到最後,眼前竟一片璀璨。
通道盡頭,居然是一問堆滿奇珍異寶的密室!
而聲音的來源,則是密室東牆前,一個身材削瘦、手拿鑿錘的高個男子,全神貫注在敲鑿牆壁發出的。
那似曾相識的背影,即使不看臉,小小也立刻認出了他是誰。
「巴拉士,你這個陰險小人,無恥變態、貪婪惡毒的盜墓賊,還不快把祁哥哥的經書還來!」
她異常激動,也不管打不打得贏對方,當下就甩掉油燈,衝了過去……
第十章
高原的傍晚,彩霞滿天,祁海之風塵僕僕,終於趕在日落前,進入了康川地區第一大鎮--通曲。
通曲南市的街道盡頭,厚重的朱紅大門左右敞開,被人視為金玉鋪地的大土司府,一身勁服的高瘦男子站在台階上,看著遠處疾馳而來的一人一馬,難掩得意地仰頭大笑。
「土登,你終於來了,大土司等你已久!」
見是那天送佛塔的男子,祁海之一聲不吭,翻身下馬。
「喲,臉色還是那麼臭!」高瘦男子諷笑著側身,讓開一條路。「好吧,這邊請,土登師父!」
跨過高高的門檻,祁海之跟著高瘦男子走向內府,人目所及全是雕樑畫棟、粉牆金瓦的畫面。路過一處庭院,地上則堆滿各種石材,幾名工匠正在用心地雕鑿圖案,他隨意一瞥,頓時怔住。
「騰雲駕霧的戲珠金龍,只准皇宮才有,大土司用它來點綴家宅,不覺有所逾越嗎?」他問。
高瘦男子不以為然地哼了哼。「大土司在這兒就等同於皇帝,用幾條龍又有什麼了不起?」
祁海之不再說話,拾手示意高瘦男子帶路,很快來到主廳。
主廳內,錦衣玉帶的大土司次仁多吉,原本悠閒地躺在床榻上吸水煙,聽見有人進來,面色不悅地抬起眼簾。
「誰呀,這麼沒規炬……」瞧見是祁海之,聲音頓時止住,兩個多月的「朝思暮想」,他總算見到了貴客,哈哈!
「貧僧土登,向土司大人請安。」祁海之雙掌合十,彎腰行禮。
見他言語謙恭,次仁多吉滿意地笑了,居然放下水煙,起身向他迎去。
「土登師父是出家人,不必多禮!」他客氣地說,又挑眉瞪向伺候在一旁的婢女。「還不快看座?」
婢女趕緊端上椅子,次仁多吉又突然改變了主意,伸手一拉,邀祁海之和自己一同坐在床榻上。
見他並未推拒,次仁多吉更加滿意。「土登師父,你可真難請啊!別擔心,你父親在我這兒一切都好,經書呢?」
「大土司見諒,貧僧沒有經書,大家都以為經書是貧僧所盜,那是誤會。」
「誤會?」次仁多吉瞥他一眼,瞅見婢女正在添茶加水,便揮手斥退:「出去,沒有召喚,不准進來!」他大聲吩咐。
「是。」婢女手一抖,趕緊收拾東西退出。
次仁多吉也不抬眼,直到婢女掩上廳門,才扭頭笑著打量祁海之。
如他所料,眼前的土登師父確實和一般男子不一樣,身材修長挺拔,氣度高雅沉靜,即使滿身風塵,也掩不住謙沖慈和的氣息。
這種人若是說謊,相信不會有人起疑。如果不是太瞭解桑登貢布,知道他想當住持都快想瘋了,絕不會欺瞞自己的話,他一定會相信祁海之是無辜的。
「土登師父,剛才人多嘴雜,不方便說話,現在沒人了,你可以把經書交給我了吧?」次仁多吉雙手一攤,仍舊笑呵呵。
「對不起,貧僧真的沒有經書。」
次仁多吉根本不信,只是挑眉看他。「你怎麼可能沒有經書?」
「是這樣,貧僧雖然負責保管經書鑰匙,但從沒見過它,更別提偷了。」祁海之坦然道。
次仁多吉瞇起眼,目光在他臉上看了片刻,突兀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