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淡雲
「我沒有想過要追他呀!」這是實話,她從沒想過追任何人,只是這幾天偶爾會想起他,甚至夢見他,然後整個晚上醒著,小鹿亂撞。
「那就好,手機關起來,睡吧。」
米方方說著,翻過身去,她最喜歡顏琳的房間了,寢飾都是舒適的棉製品,整個的藍色系,像睡在夜空裡,顏琳關掉日光燈,房裡立刻跳出許多螢光的小星星,從牆壁到天花板,一個一個,不安份的準備跳進夢裡似的。桌上的小夜燈也投影著星光,搭配著輕靈的電子音樂,愉快而慵懶的旋轉。
顏琳安穩的閉上眼,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幾度翻來覆去終於起身,就著小夜燈傳簡訊。螢幕裡的簡訊插上翅膀飛走之後,她把它放在檯燈下,側身盯著等著,也許很快就會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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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二點,仇煒之的房裡沒開燈,只有窗外路燈透進一片灰暗,偶爾行經的汽車大燈閃過,更襯得一室清冷。他靠躺在床邊喝啤酒,賽車雜誌攤在一旁,頁面上追風飛馳的雪白房車成為一團暗影。
一年一度飛輪杯的房車大賽即將開賽,李驥南要組車隊參加,記得去年多位參賽新手跌破了車迷和媒體的眼鏡,打敗車壇高手奪得冠軍,取得國外參賽的資格,今年,車友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更把仇煒之當成主力車手,目標甚至放到了澳門大賽。
誰說不可能呢,現在是飛輪杯,很快就是ATCC,哪一個賽車手不是一路過關斬將闖出來的!但是錢從哪裡來?在他出名之前,夠資格吸引車廠贊助之前,比賽的資金從哪裡來?
幾個月前或許還有點希望,但是仇振寰出現了,把他的撲滿挖了個洞,他的存款流失,連夢想實現的可能都流失。
忽然體諒了采青一些,她的選擇應該是對的,如果有人能贊助他毫無後顧之憂的去賽車,也許他連靈魂也願意賣。
但是顏琳來攪什麼局呢?如果她不出現,會不會他能更快忘記采青?
她送的小泡芙完好如初擺在采青的相片旁邊,手機螢幕一直停在她傳來的簡訊畫面,無辜的歉意,無辜的措辭,只有令他煩躁加煩躁!
她不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嗎?她不知道她的主動和關心對他來說是無法自持的勾引嗎?他不想為她心動,她只會觸動他心裡最柔軟、最脆弱的部份,讓他看清挫折有多重,讓他想大哭,想大叫,想放任自己崩潰一次。
他仰頭喝酒,冰涼的啤酒滾進肚裡,反而化成醺熱湧向全身。
眼前變得迷濛,他閉上眼睛留戀腦裡的影像,那是采青的容顏,紅著眼睛向他道歉,關心他的身體,給他親手烤的餅乾……她好像不曾離開過,前幾天還在睡這裡,病得軟綿綿,柔若無骨……天知道他有多想抱她,但是他不行,他只能放她一個人在這張床上……
猛然一聲巨響把他從淺淺的醉夢裡驚醒,他睜開眼聽見屋外有人喊他。
「煒之,你在嗎?快下來……」
是仇振寰的聲音,還有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咒罵聲,似手有人動手,仇振寰一聲聲哀號,仇煒之本想置之不理,但是他殺豬般的哭叫硬是把他拖下樓,拖進一淌渾水裡。
鐵門才捲起,立刻有三人衝進來,揪住他的領子把他壓制在車上,他的醉意全醒了,眼前這三個人背著光,只看見黃黃的瞳仁。
「不要傷害他,你們說過不會傷害他……」仇振寰出聲求情。
「幹什麼?」仇煒之冷冷的問,發現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龜縮著背,一看就知道剛被揍一頓。
「你叫我黑狗就可以了,」押著仇振寰的人這樣說,「他說你是他兒子?」
仇煒之不答話,一把掙開來人的壓制。
「他欠我五十萬,你說該怎麼辦?」
「五十萬?」仇煒之又驚又怒。「你才出獄多久,欠了五十萬?」
仇振寰垂下了頭,黑狗倒是輕鬆替他回答。
「在麻將桌上輸的……」
仇煒之當場火冒三丈。「又是毒,又是賭!憑什麼要我替你背這些!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不會替你負責的,帶他們走。」該怎麼跟全世界的人說,他和這個猥瑣的男人一點關係也沒有!一點關係也沒有!
仇振寰哭起來,眼淚鼻涕很快糊了一臉。
「你不能丟下我不管,我會給他們打死,煒之,煒之……」他哭得抽噎不已,「再怎麼說你都是我兒子,你不能眼睜睜看我去死啊……」
仇煒之咬著牙,掄著拳,擰著驕揚的眉,意志在劇烈交戰,灰暗的車庫裡,只有仇振寰哭求的聲音。
「我沒有那麼多錢。」他無奈而且憤怒的妥協了。
「年輕人,你不知道自己的身價嗎?這樣好了,我找個人和你單挑,比完一場,五十萬就一筆勾銷……但是,你必須輸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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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對不同意這樣做,這是違法的!你怎麼會答應這種事!」
詠達車廠的辦公室裡,李驥南拍著桌子叫,車隊的車友幾乎全到齊,這件事情太震驚了,誰也沒想到仇煒之會去做這種事,而他們全是透過傳聞才得知,他們偶爾在山道上競逐,了不起是違反交通規則,現在是賭局耶!
「煒哥,比賽快開始了,萬一被警察抄到,車隊的名聲就毀了,比賽資格也會受到影響。」
「那我退出車隊!」他冷淡的說。
「你說什麼?」李驥南問。
「我退出車隊。」他面無表情的重複一次。
「我擔心的是對方來陰的!現在外面的賭局一面倒,想撈大的,少不得耍一點手段……」
仇煒之打斷李驥南的話。「車是我的,命也是我的。」
絕然的言詞激怒李驥南,他睜著眼怒視著他。
「你的殺氣一定要這麼重嗎!」
「別這樣,有話好好說……」眼看這兩個人對上了,其他隊友趕緊緩頰。
仇煒之對旁人的勸解完全聽不進去,他的心裡越不甘,表現就越強硬,他別開頭轉身就走,李驥南在他跨出門口時喊住他。
「無論如何,我希望你重新考慮……」
但是仇煒之沒有聽完,因為他的路,只有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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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起雨了。
顏琳望著窗外傍晚迷濛昏暗的水世界,心情也好像浸濕了,沉重滯礙輕鬆不起來,桌上的手機每天都會響個幾次,可惜都是美麗的錯誤,她傳過至少五次簡訊,仇煒之沒有任何回應,她遲疑的手握著小巧可愛的白色手機,還是提不起勇氣打電話。
「顏琳,這份資料幫我影印十份,明天開會要用。」忙碌的詹祐庭走進辦公室,順手把一個資料夾放在她桌上。
「哦。」她說著,站起來。
「工作還是不習慣嗎?」詹祐庭坐下來,看出她魂不守舍。
「嗯。」她覺得自己就像祐庭的書僮,幫他準備資料,幫他倒咖啡,也許有人渴望這份秘書頭銜的工作,但是她覺得一點存在的必要也沒有。
「對了,我們上次去看的那個地方,我找到屋主了,旁邊的空地都是他的……」他滿心以為她會興高采烈的感謝他,但是,她居然淡淡的搖搖頭。
「不要了,那房子……有人住著。」為了這件事,仇煒之一定非常氣她。
顏琳轉身,在詹祐庭納悶的目光下離開他的辦公室。
影印機就在茶水間外面,上面一本汽車雜誌,對車子從來不感興趣的顏琳忍不住順手將它拿起來翻閱,一部部帥氣拉風的車子,讓她彷彿又聽見仇煒之的車沉沉的引擎聲,彷彿又看見他握著方向盤的自信和專注,他的眼神在她的腦海裡,竟然這麼出乎意料的清晰。
「喂,我聽說今天晚上要比賽了,你要去看看嗎?」
茶水間裡傳出來的對話,慢慢吸住顏琳的注意。
「已經傳了那麼多天了,每次都被放鴿子,我在想我會不會被騙錢了……」
「原來你也下注了,放心放心,我有接近高層的眼線,之前是因為條子在查,所以他們故意放出假消息擾亂視聽,今天晚上一定會比,而且是風雨無阻。」
「你賭誰贏?我賭仇煒之,一賠十。」
顏琳耳朵豎起來,全身的注意力都豎起來!這聽來,像是違法的事……
「廢話,誰都會賭仇煒之,對手是一個沒聽過名號的傢伙,怎麼可能贏得了?你去看過他甩尾沒有?我最近一次到看他,殺氣真重!我想再沒多久雜誌就會找上他了……」
「我看不會!一個正派的賽車手怎麼會參加這種賭局?誰知道他從中得到多少暴利……」
「開車厲害就好了,管他那麼多,誰叫你不會開,我練習好久的甩尾,就是甩不起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