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朱燦璃
夏承宇顫抖的手拿起桌上的照片,映入眼簾的第一張,就是紀雅姝伏靠在一名陌生中年男子的身上,兩人相擁而立,那個男人的手還放在她的背上,看起來像在親密的擁抱。
那是上次馮裕邦到紀雅姝的住處,紀雅姝忍不住哭了,馮裕邦將她擁進懷裡安慰的一幕,但夏承宇當然毫不知情。
他看到照片,只覺腦門轟隆一聲,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一般,大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夏承宇努力維持住自己的招牌笑容,並且嚴重警告自己:絕不能被一張照片擊倒!他必須微笑,他必須將他的面具牢牢戴著,不能讓那可恨的翁子洋發現他的心碎。
第二張照片是那個陌生男人走進紀雅姝屋內的照片,第三張則是紀雅姝送他出門的照片,第四張、第五張……都是同一個男人。
什麼樣的男人才有資格進出紀雅姝的屋子?什麼樣的男人才能讓紀雅姝依偎在身上?這些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
夏承宇不知自己該怎麼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來說一些滿不在乎的漂亮話,他是很想微笑,很想告訴可恨的翁子洋:
他一點都不在意這些見鬼的照片。
可是……該死的他在乎呀!
她怎能如此對待他?他已經將自己最完整的一顆心全給了她,她怎能如此殘忍地踩碎它?
他從沒這麼認真的愛過一個女人!他付出他全部的情愛,只求能博得她的燦然一笑,就算要他傾家蕩產他也毫無怨言。
可是瞧瞧她將他的心放在哪兒?她對他冷若冰霜,卻和這個糟老頭上床?
天哪!她怎麼能?他閉上眼,忍住眼底刺痛的感覺。
笑呀,夏承宇,快將你平常那副嘻皮笑臉的面具戴上,翁子洋正在那裡等著看你的笑話,你千萬不能如他所願,快笑呀……
但,天殺的,他沒有辦法。
他平日慣戴的微笑面具徹底粉碎了,再也裝不出平常那滿不在乎的瀟灑模樣,他無法再用無關緊要的嬉鬧態度來掩飾他的情緒,他的心太痛了!此時此刻,他已經不在乎讓翁子洋看他的笑話。事已至此,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他在乎的只有那個無心無肺的無情女,那個將他視如糞土,他卻還是珍惜得像寶一樣的女人。
她呢?她在乎什麼?財富?權勢?地位?
他淒楚的笑了,一把抓起桌上的照片胡亂塞進口袋,也不管那些照片是否被他揉得變形走樣。他踉蹌地跨著步伐,走向電梯。
他要去見她!他要她親口告訴他這個事實!
翁子洋在他背後露出一個奸計得逞的陰毒笑容。
得罪他翁子洋的人,沒有一個會有好下場,而他們——
就是最好的範例。
第七章
一聲一聲,霸氣的門鈴聲在紀雅姝的公寓裡震天價響起來,那震耳欲聾的門鈴聲讓人懷疑——門外的人想找的可能不是紀雅姝,而是她的鄰居吧。
「來了,來了!別再按了!」紀雅姝急忙衝出去應門。
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是她的生日耶,可是她卻度過了這麼倒楣的一天!
首先是她不知哪根筋不對勁,竟然婉拒了好友們替她慶祝生日的好意,只因為上次夏承宇不經意間曾說,要她把生日當天的時間全留給他——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她像個傻瓜一樣,期盼了一整天,直到下班前一秒鐘,她都還傻傻的等著他開口邀約。可是他好像完全忘了這回事,連提也沒提過一個字。
下班之後她還不死心,特地藉故繞過去看他,結果他正在加班。
「對不起,今天你先回去好嗎?我手邊的工作還沒結束,可能沒辦法送你回家了。」
就這樣,她意興闌珊的回到家,連衣服也沒換就跳進被窩裡,乾脆狠狠地睡它一覺,把這什麼見鬼的生日睡掉算了。
她根本不明白,這樣的日子有什麼好期待的?
她迷迷糊湖的沉入夢鄉,剛剛睡著沒多久,門鈴聲就響了起來,她本以為是夏承宇趕回來了,可是打開門一看——
不是!來的人不是夏承宇,而是她從未承認過的父親——馮裕邦。
「你又來做什麼?」心情低落的她,口氣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地挑了一樣小禮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他左手將一份包裝好的盒子推到她面前,右手同時遞過一束粉色的姬百合。
「你以為用這些東西就可以收買我的心,讓我不再恨你嗎?」紀雅姝暗笑他的天真愚蠢。
「我沒有那個意思。雅姝,我知道我的罪孽太深重,你不可能那麼輕易原諒我,我送這些東西只是我的一點心意,沒有別的意思。」
「今天這個日子你已經缺席二十幾年了,我想接下來的幾十年沒有你,我還是一樣可以過得很好——說不定會更好。所以我不認為你送這些東西來有什麼意義,只是無濟於事的愚蠢補償罷了。」
紀雅姝不願想起在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前,每年的今天她有多麼期待自己未曾謀面的父親能突然出現,送她蛋糕和洋娃娃,抱抱她,告訴她:他很愛她和媽媽。
可是自從明白事情的真相之後,醜惡的事實讓她再也不想過什麼生日了。
「雅姝,你就看在我老了、來日無多的份上,別讓我失望好嗎?收下這份禮物,讓我至少有一樣東西可以留給你,算我求你,雅姝!」他佈滿風霜的臉上糾結著深深的紋路,歷盡滄桑的面容早已不復當年的英挺迷人,他老淚縱橫的模樣,突然讓紀雅姝覺得很悲傷。
他老了,真的老了。他還能有多少年的歲月可以度過呢?難道自己真能這麼狠心讓他抱憾終生嗎?紀雅姝克制不住自己的眼眶發酸發熱,也克制不住不讓滿溢的淚水落下。
她真恨這一切。
她恨自己為什麼做不到真正的無情,他將媽媽和她害得那麼淒慘,萬死也不足以彌補這一切,可是為何他的兩滴眼淚就讓她難過成這樣?難道就只為了「骨肉親情」這四個字?
她默默拿起小桌上的禮物,算是接受了他的請求,看在他老了的份上,就讓他高興這一次吧。
「你願意接受這份禮物了?謝謝你!雅姝,謝謝你!」馮裕邦喜極而泣,淚水更是不住地簌簌流下。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下次就算你拿來,我也不會收的。」
「好!好!」馮裕邦連忙點頭說好。
「已經很晚了,你大概餓了,先回去吃飯吧。」這是紀雅姝對他說過的話裡,最溫和、最沒有火氣的一句。
馮裕邦沒有貪心的要求更多原諒,只站起來凝睇著女兒,再次道謝:
「謝謝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別無所求了。」
紀雅姝迅速回過身去,掩飾她臉上奔流的淚水。
馮裕邦雙眼含淚,滿足的走出女兒的公寓。
這樣就夠了。
雖然女兒始終沒說原諒他,可是他已不再奢求什麼了。雅姝肯收下他送的禮物,他就已經心滿意足,就算要他在此時此刻死去,他也不再有任何遺憾了。
在步出公寓的小電梯時,他不期然和一個橫衝直撞的魯莽小子迎面對撞,他承受不住撞擊力往後顛了兩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的腳步。
他抬頭一看那個莽撞的傢伙,人卻頓時愣住了。
他認得這個小子!這個小子常和雅姝在一起,他曾經好幾次在路上撞見他們走在一起。
他應該是雅姝的男朋友吧?
那小子顯然也認出了自己,因為他緊抿著薄唇,毫不客氣的瞠目瞪著他,那黑白分明的大眼,正透露出他隱藏不住的恨意,若是他手上有一把刀,馮裕邦相信,他會毫不考慮的衝過來將他砍成碎片。
他幾時得罪這個火氣旺盛的小子了?莫非他知道當年他遺棄雅姝母女的事,在想著如何為雅姝出氣?
也好,只要能彌補雅姝心裡的苦,就算打死他,他也沒有一句怨言。他垂下肩膀,等著他的拳頭落下。
可是他猜錯了。那小子顯然沒有意思要打他,他只以極其輕蔑的冰冷眼眸橫了他一眼,然後掉頭走進電梯。
他是怎麼了?小倆口吵架啦?搔搔頭,他莫名其妙的離去。
他不知道夏承宇上了樓,開始像發瘋一樣猛撳紀雅姝的門鈴,以可以吵醒死人的電鈴聲來宣示他堅定的決心——見不到她,他誓不干休……
馮裕邦走後,紀雅姝看了看自己身上皺得像梅乾菜一樣的套裝,決定先洗個舒服的澡再說。
她走進浴室,準備泡個香噴噴的鈴蘭花香精浴,誰知道才剛滑下浴池沒多久,那個猛按電鈴的瘋子就跑來了。匆忙中她來不及穿上衣服,只能趕緊披上浴袍衝出來,以阻止他繼續摧殘門鈴和大家的耳朵。
「你發什麼神經?想把我的鄰居吵死嗎?」
紀雅姝從門上的小孔得知來人是夏承宇,忍不住的惱怒讓她忘了自己衣衫不整,拉開了大門劈頭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