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方嬅
病床上的徐秀媚暫時忘記病痛，模仿著廣告台詞的淘氣神情，逗笑了周子玉和張承湘，頓時，似乎一切事情都會慢慢好轉。
周子玉在心中為徐秀媚暗暗祈禱著，希望好友早日恢復身心健康的生活。
第二十一章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周子玉以為一切即將風平浪靜的恢復正常，她除了偶爾打電話問候徐秀媚，得知她的身體已經漸有起色之外，還是埋首努力於功課上。
然而這兩天，她老覺得眼皮直跳，心裡悶悶的，彷彿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也許是因為太過用功了！周子玉把這些症狀歸咎於用眼過度，導致眼壓升高、不舒服的原因，倒也沒有放在心上。
不料，卻突然接到徐秀媚寄給她的一封信，內容字跡潦草、感歎萬分，看得出來寫得很急迫且無奈。
子玉：
我最要好的朋友，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不在了。
想不到一個小小的手術，就要奪去我的生命！
感染加上高燒不退，讓我越來越虛弱，
我偷聽到醫生對媽媽說「可能沒有救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那天還約定以後要一起用功，現在卻沒辦法實現了。
我真後悔沒有聽你的勸……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可憐我連十八歲的生日都還沒有慶祝，這可能是我的報應吧！
注定要和被墮胎的寶寶同歸於盡！我知道我錯了！
唯一想告訴你的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子玉……我真的不想死啊！可是……誰能幫助我呢？
剛開始，她還以為這是徐秀媚病中無聊所開的玩笑，唯恐大家忘記了她。
她們前兩天還通過電話，雖然徐秀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但也還不至於如信上所說的那麼嚴重，否則她應該會在電話裡告知，而不是寫這封信。
她半信半疑的把這封信拿給張承湘看，擔憂地說：
「我這兩天眼皮直跳，一直害怕會發生什麼事情，想不到就收到這封信。」
「會不會是她覺得無聊，所以才故意開你玩笑，希望你去看她？」
「可是我們前兩天才通過電話，已經約好星期天去看她了。」
「要不然，你再打個電話去確定一下，說不定她已經出院回家了。」
「不！我現在就要去看阿媚。生命非兒戲。如果她敢跟我開這種玩笑，我一定要痛罵她一頓！」
其實，周子玉內心忐忑不安，她希望徐秀媚真的是在開玩笑，即使動機是出於無聊，也好過病重的事實。
張承湘瞭解她關懷朋友的心情，於是自告奮勇的提議要陪周子玉一起前往。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連袂翹課，就連補習班的老師也有點不敢相信他們會臨時請假，犧牲上課時間。
然而，周子玉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當兩人來到病房卻找不到徐秀媚時，原本還以為是出院回家；幾經輾轉打聽才得知，她已經在昨天夜裡過世，死因是墮胎手術沒做好，感染加上血崩而宣告不治。
周子玉簡直難以置信，不敢想像生命竟會是如此脆弱，說走就走！
「這怎麼可能！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懲罰她？她還這麼年輕……」
「子玉，生命是無常的，誰也不希望會發生這種事情。」
「可是阿媚已經知道錯了，她也想和我們一起努力，重新開始……為什麼老天爺不肯給她機會呢？」
這是周子玉第二次面對生離死別。喪母時，她還是個懵懂小孩，不曉得悲傷，可是現在她卻為徐秀媚的誤入歧途、早逝而哀痛。
然而，逝者已矣，再多的傷心也難以喚回，只是留給活著的人無限感傷。
「如果徐秀媚地下有知，她一定會覺得懊悔，不該如此輕率的浪費青春與生命。」
「她只是愛玩、渴望愛情而已，就像其他任何人一樣，可是為什麼卻因此喪失生命呢？這不公平……不公平啊！」
「雖然說人可以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可是一旦選錯了目標和對象，就有可能發生不一樣的結果和命運，也許這就是她的宿命。」
「是嗎？如果真的這樣，阿媚真是太可憐也太傻了！為了追求愛情而不懂得保護自己……」
這個念頭讓周子玉不寒而慄，不管是生活或小說中，都有太多這種例子了。
人類對愛情的憧憬，依然會蒙蔽對錯誤事實的判斷與覺悟，直到再也無法挽回的局面。
眼前的徐秀媚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證明。
張承湘似乎看出她對愛情產生懷疑與絕望，緩緩的把周子玉攬進懷裡，保證似的說：
「子玉，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徐秀媚用自己的生命寫歷史，或許可以讓人有所警惕，但是我保證，我絕對會好好保護你，不會讓你受到感情傷害，不管是現在或是未來……」
如果愛情不死，每個人追求的方式不同，結局也會不一樣。
張承湘的這一席話，適時的安慰周子玉充滿枯竭、凋零的灰色想法。
她在心裡暗自決定，從今以後，徐秀媚將永遠活在她心中，而且她會連好友的生命一起活下去，活得更青春、更健康、更有意義。
第二十二章
徐秀媚出殯那天，周子玉和張承湘悄悄的佇立在人群中。
看著徐秀媚掛在靈堂上的照片，洋溢著青春與快樂笑容的神情，周子玉不禁感歎：生命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結束的，無奈老天爺故意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彷彿是想要對所有年輕人有所警惕！
她為好友折了千羽鶴，並帶來一套柔黃色的嬰兒衣服，準備燒給他們母子或母女兩人──唉，她甚至不知道徐秀媚孩子的性別！
一個尚未成形的胚胎靈魂，賠上一個年輕早逝的少女生命，這就是青春荷爾蒙衝動下所造成的錯誤結果，只是誰又該為這樁錯誤負責呢？
周子玉默默的流下眼淚，好友之死，將會是她今生無法抹滅的記憶與傷痛。
「別哭了！徐秀媚如果知道你這麼在乎她，一定會含笑九泉。」
「我只希望她跟孩子現在都變成了天使，快樂的活在另一個世界裡，彌補他們原本可以擁有的短暫生命。」
「一定會的。神一定會接受任何知錯的懺悔靈魂變成天使……」
他們雙雙向靈堂上的照片深深一鞠躬，把滿心的遺憾收藏於記憶之中，誓言紀念兩人共同經歷過的一個女孩的愛情故事。
送徐秀媚走完最後一程，周子玉發現陽光下，天空依舊湛藍，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切如影、如幻、亦如夢。
也許，人生就是這樣。
年輕生命會消失，而追求愛情不死的勇氣卻每天上演在我們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