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方嬅
與其說她刻意提高聲音，不如說是故意掩飾語調中的失望。
幸好，不是徐浩然打的。她有種做賊心虛的避嫌心態。
「我只是想很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所以打個電話和你聊聊。你最近生活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天下父母心，這不是距離或離開家裡就會消失的。
自從母親改嫁後有了另一個家庭，繼父雖然不是個小氣的人，但沈傲君自覺已經長大，不想徒增雙方生活的困擾，故而在外租賃而居。
雖然得面對一個人孤單生活的寂寞，但距離反而為彼此的感情加溫，母女之間呈現另一種親密感。
「媽……我已經老大不小了，你不要還處處惦記著我，別忘了你還有另一個家庭要照顧。」
「我知道。可是我一想到你身邊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可以照顧你，總是不放心。」
「有緣千里來相會，結婚的事情，你就不必替我擔心了，也不准催我！」
唯有面對自己的媽媽，才能有這般霸道的口吻，沈傲君覺得這樣就很幸福了。
「你哦，簡直就是吃定老媽了！不談婚事，倒是你現在活不活得下去，要不要媽媽寄些錢給你？」
「我還有積蓄，錢夠用就好。反而是我無能多賺點錢孝順你……」
「傻孩子，媽媽不要你的錢，只要你過得快樂，我就開心了！」
聽著媽媽這番肺腑之言，沈傲君有時候覺得父母真傻，只求付出而不求回報，如此養兒育女的辛苦，又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呢？
但這恐怕是大多數為人父母者的心聲，只求孩子快樂健康的長大成人，似乎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小君，你要記得吃飯，下次媽媽有空幫你燉些補品去。」
媽媽說完這天底下為人母親的標準台詞後，才安心的把電話掛斷。
沈傲君覺得有些頭痛，過多的愛心，有時反倒成為一種負擔。
看來，今天還是沒有任何收穫的一日。
接下來的幾天，沈傲君的感冒一直不見好轉，且有更加嚴重的趨勢。
原以為只是流流鼻水而已，卻轉為時而發燒時而退燒，甚至導致全身骨頭酸痛。
一個人生活最怕疾病來磨，但這也是無奈的事情。
沈傲君起床翻找冰箱裡的食物，有什麼吃什麼，但不外乎是一些冰冷的牛奶、優格或蘇打餅乾之類的。
反正人在病中，無心也無力為自己煮頓溫暖可口的熱食，也就算了。
她感歎的對自己說：
「如果夏艷還活著，她一定會放下所有的事情來照顧我。」
夏艷是那種朋友有難，絕對會兩肋插刀的人，她不但對自己好，更看不慣好友虐待身體的行徑。
真不懂這樣一個注重身體健康且生活得有滋有味的女孩子，為什麼天妒紅顏，不能讓她多活幾年？
這天底下不公平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重新躺回床上，沈傲君全身無力的提不起精神，唯有更加想念起好友。
「夏艷，為什麼有很多人吸毒或嗑藥都不會死，反而像你這麼一個好人卻早早離開世間，難道真的是好人不長壽，禍害遺千年嗎？」
「自從你走後，我就失去唯一的好朋友，人生真是乏味啊！」
「我現在病得頭昏眼花，說不定病死在床上都沒有人會察覺……但我不怕，如果能和你一起變成天使，我也甘之如飴。」
寂寞容易使人突發狂想，生病中的孤寂感更是讓人毫無求生意志，沈傲君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語著。
睡眼朦朧中，她彷彿看到夏艷用那天使般燦爛的笑容說：
「小君，別擔心！我會請另一位天使去看顧你，你永遠不會寂寞的。」
「真的嗎？夏艷……」
沈傲君感覺全身發燙，臨睡前，只有一心禱告夏艷能在她的夢中出現，聊以慰藉。
沈傲君昏昏沉沉的睡睡醒醒，早就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直到週末上午，徐浩然站在門外按電鈴時，她才掙扎的起身。
門一開，高燒早已讓她不知驚嚇為何物了。
「是你？你怎麼又來了？」她倚在門旁，聲音沙啞地問。
「我在咖啡廳裡等了你一個多鐘頭，一直不見你出現，所以我就不請自來。」
沈傲君一驚，原來她已經病了這麼多天，轉眼間週末又到了。
她跟他是有約的。
「沈小姐，你的臉紅通通的，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有點感冒發燒，所以我們今天就取消見面吧！」說完，她幾近不禮貌的，就想把門關上。
「等一下！」徐浩然眼明手快的阻擋，不容拒絕的跟著她進入屋內。
「你想做什麼？我今天實在沒有力氣聽你的故事……」她虛弱的捂著額發之際，只覺得頭更痛了。
「你在發燒？」徐浩然自作主張的拿手量她的額頭，擔憂的皺起眉頭。
這個親密舉動無疑讓她的臉頰燒得更紅更熱，敏感的意識到那手掌傳來的溫暖熱力，沈傲君急於躲避想轉身，不料，卻反而一個踉蹌，幸好徐浩然適時把她抱住。
怎麼他的手臂那麼有力，他的胸膛那麼寬厚？
沈傲君感到前所未有過的溫暖慰藉，發燒的神經讓她誤以為這是一場夢，卻又是真實的親密接觸，害她僵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你發燒這麼厲害，需要人照顧，何不先躺著休息一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他邊說邊溫柔的將沈傲君帶往沙發躺下。
「不用了，我這幾天都是這樣，不會死人的……」
「噓……」他把食指放在自己唇上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對不對？」
這句話讓沈傲君微笑，並且感到放心。
「嘗試著睡一下，我保證你一覺醒來，會覺得好多了。」
徐浩然的聲音似乎起了催眠作用，她緩緩的閉上眼睛，心想著：「夏艷，難道這就是你派來守護我的天使嗎？」
第一次，沈傲君覺得身邊有人守候的感覺，真好。
她放鬆心情緩緩睡去，嘴角還不忘微微揚起，一臉幸福的模樣。
不知睡了多久，當她醒來時，立刻聞到一股清粥的撲鼻香氣。
「我想生病的人，還是吃一點稀飯比較好。」他把一碗溫熱的粥端到她面前。
「謝謝……」沈傲君感動莫名，這體貼心意甚過一切。
「快點趁熱吃了。」
「嗯。」
沈傲君幾乎是噙著眼淚吃的。素昧平生的男人，竟對自己付出真心關懷。
「很燙嗎？怎麼你的眼睛裡有霧氣？」他故意笑問。
沈傲君搖頭，並不多作解釋。
反而是徐浩然似乎很滿意自己的舉止，他全心的盯著沈傲君看，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這碗粥看似平淡無味，其實卻包含許多溫暖含意，比平常更覺可口。
沈傲君不知不覺的就吃了兩碗，以她的好胃口代替無言的感激。
「民以食為天，尤其生病時，若是吃一點五穀雜糧，就會覺得好多了。」
「我從來不知道白稀飯是這麼有味道的。」她發自肺腑的笑著回答。
「對不起，我擅自打開你的冰箱，發現裡面幾乎空無一物……」
「單身一個人的生活就是這樣。」她強辯著。
「我也是單身，但從不虐待自己。每個人都應該努力讓自己生活得更好。」
「是嗎？」沈傲君感到汗顏，趕緊轉移話題。「謝謝你為我煮稀飯，你似乎很習慣做這些事情？」
「想聽嗎？這也是我愛情故事裡的一段塵封往事。每次我女朋友生病時，我都是這麼照顧她的。」他微微一笑，悵然若失。
「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她不自覺拉長聲音，羨慕的說。
「可惜天底下沒有一樁愛情是完美無瑕的，總有令人遺憾和失望的地方。」
「為什麼？」
「為什麼？說來話長……」他似乎若有所思，最後才說：「我想你現在最需要的是多休息，我就不再打擾了，明天再來看你，好嗎？」
沈傲君不解，何以徐浩然總是欲言又止，是否情越深痛越深，所以怕心痛？
她模糊的猜測著，這究竟是怎樣的一段謎樣感情？
第二天早上，沈傲君被一聲「叮咚」的門鈴聲喚起。
其實她已經早早起床，斷定這找上門來的人，非徐浩然莫屬。
果不其然，他帶著一大把香水百合出現門前。
「這花……是送給我的？」她驚訝不已，喜出望外。
「喜歡嗎？看似孤傲純潔，卻靜靜的散發香氣，我想這花很適合送給你。」
「謝謝你，從來沒有人送過我花……」
她不由自主的說出心裡的私密之語，是太感動了吧！
徐浩然隨她進入屋內，一副已經熟識的樣子，泰然自若。
「你身體好一點了嗎？」
「我想昨天吃的那個粥，是最好的特效藥！」
「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回想了一下，說不定是因為我帶你去遊樂園玩，所以才把你嚇出病來的。」
雖然是事實，但她還是否認道：
「我沒那麼嬌貴，別把我當成弱不禁風的人。」
「我還以為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呢！」他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