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華甄
自己是那麼地同情他,想幫助他,可他壓根不是什麼醜八怪,反而俊美無儔。想到世人都被他騙了,不由得生氣。
「我問妳,剛才妳說什麼?」古立恆語氣間有很濃的脅迫意味。
胳膊上的劇痛提醒了漪蓮,眼前這個男人雖然俊美,但仍是一頭隨時會吃人的猛獸,憤怒卻令她忘了危險。
「我說你是個惡人,專門會欺負弱小的惡人!」
「妳找死!」古立恆猛力一推,她再次重重摔倒在地上。
「少爺?!」聞訊趕來的勞伯一看到古立恆沒戴面具,又怒氣衝天,立即明白事情不好,一定是女孩將他逼急了。
「韓姑娘,妳還好嗎?」他趕緊扶起漪蓮,看著她額頭紅紅的腫塊關切地問。
「沒事,我沒事。」
「還給我!」古立恆厲聲大喝。
「行,我還給你!」漪蓮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竟大膽地將緊攥在手心的面具用力撕成碎片,往樓下拋去。
「臭女人,我殺了妳!」古立恆瞪著血紅的眼睛撲向她,氣勢十分駭人。
「少爺!冷靜點,不可以……」總管用力抱住狂怒的古立恆,對呆立在門口的漪蓮喊:「妳走吧,快下樓!」
漪蓮毫不示弱地大喊:「讓他殺了我啊,我不走!我能走到哪去?」
「姑娘!」老總管這下可後悔到家了,他真不該支持她來撩撥少爺,現在少爺沒有被改變,倒是她自己的小命快玩完了。
她的氣勢和她的話卻奇跡般令古立恆狂躁的心冷靜下來,他看著她因為憤怒而漲紅的面頰,看著她頭上的傷,頹然靠在門板上不再掙扎。
第四章
這件事過後整整三天,漪蓮沒再出現,甚至不再像前陣子那樣在樓裡大呼小叫,跑來跑去。
一句話,那個麻雀一樣聒噪的女孩變安靜了!
如願清除了她的「騷擾」,古立恆終於得到所要的清靜。
他又恢復了要人送飯、將自己關在黑暗房間裡的習慣。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有了可以藏匿真實面目的假面具,除此之外,他的生活重歸幽靜。
令他極度懊惱的是,他的心卻渴望聽見那霸道又不失天真的聲音;他的雙眼總是難以克制地追尋那道纖麗的身影,夜晚,他會身不由己地佇立正窗前,探望樓下的前廊。
他不明白,前幾天自己煩透了她的糾纏,可如今她不再出現在他面前,不再命令他做這做那時,為什麼他會失望、煩躁?
此刻,光是看著她在水池邊自在地餵魚,他的心竟充滿了祥和。
凝視著這個嬌小靈活、滿頭鳥發的女孩,他想起最初看見她時的震撼。那時的她站在院牆的牆頭上,模樣真真切切如水做一般,嬌柔清麗,像極了因受巫山美景吸引而留連忘返、誤落塵間的王母之女瑤姬,渾身透著與凡塵不符的爛漫與純真。
如果說強留她一個月的理由,是要懲罰她私闖「悅園」及順應勞伯的話,還不如說是由於他被她的天真率直所吸引,渴望留下她、得到她的陪伴更恰當。
之後他看到她像個精靈似地與竹林山水融為一體,快樂無比地歡笑奔跑,他的心彷彿注入一股清泉,整個人都活了起來。儘管他竭力漠視心底氾濫的感情,但是那濃烈的情感已經深深竄動在他血液中,啟動了他沉寂已久的心。
她是那麼年輕,卻能理解他的痛苦,並急於拯救他。
她用言語刺激他,將他趕去書房會客辦公,逼他到餐廳用餐,強拉值在月光下散步,任性地改變他的家。她做這些違背他的事時心裡明明很害怕,卻依然做了,是什麼讓她如此勇敢?
他很想瞭解這個令人困惑的女孩,可是,他是不是已經將她嚇跑了?
又過了兩天,漪蓮還是沒有來找他,這下古立恆真的坐不住了。他變得很不踏實,似乎每天的日子越來越難熬。
秋風吹過,窗簾一角拂過他的面頰。
用手撩開窗簾,夕陽映紅了他的眼。抬頭看著保護他多年的屏障,他漸漸意識到自己正在改變,陽光已經無法阻擋地照射著他的身心。
「我為何還要躲藏呢?」
他輕撫著似乎已成為多餘之物的黑布,再看看樓前那個女孩,突然眉頭一動,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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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來,漪蓮依著勞伯的吩咐,沒再去招惹古立恆,甚至與他保持距離,可是她的心裡卻時時想著他。
不知這幾天他的火氣降下沒有?他會不會又找個更醜的面具戴?
她真的很後悔自己一時衝動,毀了他的面具,觸犯了他的禁忌。
那天離開古立恆的房間後,她依然很生氣,覺得受了騙。
勞伯明白她的感受,將她帶到花園裡,講了許多古立恆不為人知的痛苦經歷,漪蓮終於明白古立恆並沒有騙人。
八年前,他確實傷得很重,不僅臉上的疤痕比面具上的還多,而且身上也有很嚴重的燒傷。而他即將完婚的未婚妻選擇那個時候改嫁他人,對他也是一個殘酷的打擊。
當他身體逐漸恢復,可是臉上及四肢的傷疤無法平復時,他受到世人的鄙棄、妒罵和侮辱,更將他的自尊心傷得體無完膚。於是他選擇放棄,他不再在白天走出房間;除了忠心不二的下屬,不再與人接觸。他將自己封閉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孤獨世界裡,消極地生活。
後來受一位曾與古家有緣的山野奇人的幫助,花了數年時間才用異法奇術治癒了他身上所有的疤痕,他的面容終於恢復了往日的俊美。
可是恢復容貌後的他早已「惡名」在外,加上對人情冷暖的感悟,便托高人仿造他受傷時的模樣,製作了一副人皮面具,以此掩蓋自己恢復的面容。
在他心裡,丑與美已經不再有區別,他活著只是為了將古家傳承下去,以告慰爹娘在天之靈。
想到他曾經忍受常人難以想像、身體與精神兩方面的痛苦,以至傷癒後寧願戴面具扮丑也不願讓人看見他的心情,漪蓮更加內疚。
不能去找古立恆,她就跑到廚房去纏著羅鍋沙,講古立恆在官場時的故事。
羅鍋沙很高興有個熱心的聽眾,於是毫無保留地將他知道或聽說的故事都講給她聽。因此她知道古立恆不僅少年得志,而且還是個性格耿直、不喜逢迎拍馬屁的好官,可惜只做了二年官,就因厭惡官場黑暗而請辭。
隨著對古立恆好感的增加,對他的歉疚也越深,她更不敢去見他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迴避正好給了古立恆一段緩衝時間,讓他得以冷靜地思考自己各種強烈反應的原因,並真實面對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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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她從廚房回來,先在池塘邊逗逗魚兒,然後回房。
一進門就呆住了。大廳的正門敞開,桌前站著一個優雅頎長的男人。
當他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時,漪蓮的眼睛不由張大。
「古立恆?」
「沒錯,是我。」古立恆平靜的回答。面對她,他的心情如同夕陽下溫暖的海潮。他目光閃爍,臉上出現抑制不住的笑意。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的笑容伴著晚霞照亮了大廳。
漪蓮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因為他從來不走正廳。
「這裡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來?」古立恆對她的反應覺得很有趣。
「不……不是。」漪蓮不知該說什麼了,她低頭絞著手指。
想起那張面具,她又鼓足勇氣抬起頭來看著他。
「對不起!」
「對不起!」
她跟他的聲音同時響起。
聽到對方說跟自己完全同樣的話,兩人都一愣,接著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這一笑,化解了兩人間的不自然。
「妳為什麼道歉?」他問。
「我不該弄壞你的東西,還、還罵你……我沒有權利這麼做。」漪蓮說。
古立恆的目光在她柔嫩的臉上徘徊,他更明白感情是無法迴避的。
這幾天他的失落和空虛都因這小女人而起,他已經習慣了她的笑聲和嘰嘰喳喳聲。只要她在身邊,時間和空間都變得無足輕重,名利和傷痛也如過眼煙雲,有她在,就有快樂。這樣的女人不正是他一生尋覓的嗎?
他的心因確認而顫抖,以至於他無法回答,只能靜靜站在那裡看著她。
見他不說話只看著自己,漪蓮以為他還在生氣,急忙說道:「如果你不肯原諒我,我也能理解,是我太多事……」
「我原諒妳!」古立恆快速打斷她。
漪蓮一喜。「啊,你肯原諒我?」
「沒錯,我原諒妳。」
「太好啦。」漪蓮高興地說,心裡懸著的石頭終於放下了。「可是,你為什麼也道歉呢?」
古立恆面色一暗,看著她恢復平滑的額頭,窘迫地說:「我不該動粗。妳肯原諒我嗎?」顯然他不是個慣於道歉或解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