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華甄
看著老人的背影,漪蓮不由歎息。唉,真是個怪老人!
她挑亮了桌上老人為她點上的燈,無法忍受滿室的幽靜,走到前廊上。
透著暑熱和陰冷的夜晚漸漸降臨。
坐在前廊的圍欄前,她看著被月光籠罩的庭園。即使受了驚嚇,她仍然不得不讚歎這裡的景致美麗非凡,不管白天還是夜晚,同樣令人眩目。
微風中樹木花草輕搖緩擺,在夜色裡盡展獨特的風姿。
月光如水,池面同鏡,無論明暗陰晴、星光月色,都在水面上曲折反射,呈現出五光十色、變化多端的光影,是波濤洶湧的江海無法比擬的。
隨著夜的加深,她思念起家人。長這麼大,她還是頭一次獨自在外過夜。
不知鳳生哥回去了嗎?他送完貨發現自己不見時一定急死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先回家去,還是傻傻地在城裡尋找她?
想到疼愛自己的鳳生哥哥四處尋找的樣子,和爹娘得知自己失蹤時不知會有多著急時,她的眼淚滾下面頰。
都怪自己貪玩,非要跟著鳳生哥哥來送貨,又沒有聽話在貨棧等他卸完貨,私自跑出來玩,才會遇到流氓無賴,被他們追到此地,又鬼使神差地掉進這個仙境似的豪宅,被迫留下來。
是的,都怪自己的任性貪玩!
她又急又悔地趴在圍欄上哭起來。
而就在她傷心哭泣時,她的頭頂上有兩雙眼睛正注視著她。
「少爺,你不該這樣對她。」
「是你要我留下她,這不正合你心意嗎?」冰冷的聲音依然不帶感情。
「留下她是希望少爺與她彼此熟悉……可少爺不該那樣嚇她。」蒼老的聲音裡透著無奈和不滿。
「連我的臉都不敢看的女人,能留下嗎?」他的聲音帶著怨氣。
「讓她慢慢適應。」
「那就替我看好她!」
黑色窗簾被重重摔下,屋內陷入無光無影的黑暗。
「唉!老僕無用……可她是個實心眼的小姑娘,不要傷害她……」老人幽幽地說著,走了。
「別哭了!」
傷心的漪蓮只顧著哭,沒想到一塊手帕塞進她手中,耳邊傳來低沉且不耐煩的聲音。
她抬起頭,看到一抹瘦高的身影站在陰暗裡,看不見他的臉,但她知道是古立恆,陰冷的聲音是他的招牌。
想到那個醜陋的鬼王正站在她面前,漪蓮身上的血液凝固了。
「幽……古、古……」她垂下頭不敢看他,結結巴巴地不知該如何稱呼他。
「立恆,古立恆。」他接上她的話。
「我、我想寫個信告訴爹娘,你、你可以幫我送信嗎?」她抽噎地問。
「妳會寫字?」聲音裡第一次有了起伏——那是驚訝。
「嗯……」
「寫什麼?」聲音再次恢復冷漠。
「就說我在、在朋、朋友家玩……一個月後就回去,行嗎?」
月色裡,她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晶瑩的淚珠,梨花帶雨的小臉上佈滿哀傷,古立恆的心無由地一抽。
「妳寫吧,筆墨在屋裡,明天早晨會有人來取。」他說完,如同來時一樣沒有腳步聲,靜靜地消失在黑暗中。
聽到他這麼爽快就答應替她送信,漪蓮很詫異。看來他並不像外界傳說的那般冷酷無情。
她展開塞在她手心的手帕,擦了擦眼淚進屋去。
當信寫好後,她的心情似乎不再那麼難過,倒在舒適的大床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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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漪蓮在晨光中迷迷糊糊地醒來,看到身上的絲被和眼前華麗的大床,不由一驚,四下張望,隨即想起這是「鬼王」的家,立即清醒了。
她吹滅亮了一夜的燈,穿好衣服走到前廊上,感受清新的空氣和明麗的陽光,心情不再像昨天那麼沮喪。
趴在欄杆上四下看看,她發現她所住的臥室正位於主樓的第二層,是間有露台的華麗房間。
同樓內其他房間一樣,這裡所有門窗都是木雕鏤空的紅木,並懸掛著令人不快的黑色窗簾。
陽光給了她勇氣和自信,她走回房間「唰唰唰」將遮住視線的所有布簾統統拉開,卷掛在牆邊,她可不要讓自己也變成黑暗中的幽靈!
一個月!她得盡量讓自己這一個月好過一點!
當她打開房門時,看到總管已經依言而來,正站在走廊上等她。
總管看到她身後明亮的房間,並沒發表意見,臉上出現淡淡的微笑說:「姑娘初來乍到,就由老僕引路吧。」
漪蓮沒說話,因為她剛剛鼓起的那點勇氣和自信,在看到眼前陰冷黑暗的走廊和廳堂時,開始消褪了。
她跟在總管身後小心地下樓,看到幾個身影模糊的僕人正在樓裡打掃,不由驚訝地問:「這麼暗,他們怎麼看得見呢?」
「習慣了就能看得見。」總管簡單地說。
「習慣?!」
漪蓮注意到總管在黑暗中腳步穩定,行走自如,不像她東摸西探、行走緩慢。
看來他們都習慣了在黑暗中行走與做事。
她心裡暗自想著,對古立恆更多了股不滿。身為主人的他喜歡黑暗,竟然也迫使下人們習慣這種不正常的生活方式,多不合理啊!
總管並沒有帶她走正門,而是沿著樓梯轉入一條更黑的走廊,來到一個稍微亮一點的房間,細看後,她認出這裡是昨天她被架進來時經過的小廳。
他們剛走近,門就被打開了。那兩扇木門在陽光下閃動著紅色的光芒,令漪蓮一下子不能適應如此強烈的光線而瞇起雙眼。
她費了點勁才看清幽暗的門後分別站著兩個粗壯結實的男人,他們全身都罩在黑暗裡,只有兩隻眼睛閃動著精光。
面對強悍的他們,她頓時心生怯意,不由停住腳步,靠近總管。
「不用怕,他們是主人的護院,不會傷害妳的。」勞伯帶她出了門。
她快走幾步追在勞伯身邊,餘悸猶存地問:「為什麼我們不從正門出入,要走這道側門?」
「主人定的規矩。」勞伯淡淡地說。
「為什麼?」明知問了勞伯也不會回答,但漪蓮實在很不喜歡走陰暗的側門,故而還是追問。
沒想到勞伯這次沒有緘默,他回頭看了看主樓。
「唉,主人的心結一日不解,正門就一日難開哪!」勞伯的歎息飽含著無限的擔憂,臉上的皺紋在陽光下顯得更加深刻。
漪蓮不再問,但她決心既然要留在這裡,她就不要像只小老鼠似的只能由幽暗的側門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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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勞伯一直耐心地陪著她,告訴她廚房、廁所、洗衣房等生活場所的位置和在這裡生活要注意的事情。其間有個黑衣人來找她,說主子叫他來拿信。
「你要幫我送信回家?」鬼王果真守信!漪蓮心喜地想。
那個男人點點頭,算是回答。
漪蓮高興地將揣在懷裡的信取出交給他,心頭懸著的事終於放下了。
總管的陪伴安撫了她惶恐不安的心,但她知道總管的事很多,在陪她時,她已經看到他還得不斷處理一些瑣事,因此自己不能總拖著他。
吃過晚飯後,她向好心的總管保證:「勞伯,明天您不用再來陪我,這一個月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這個晚上,因為白天與勞伯相處愉快,加上古立恆沒有出現,又給家裡報了平安,漪蓮睡了個安穩的好覺,而且今夜的她沒再讓燈火亮通宵。
可是在她睡熟後,幽靜的房裡出現一道瘦長的身影。
床邊垂落地面的帳幔被修長的手撩開,一雙在黑暗中閃動著熠熠光芒的眼睛注視著她嬌艷的面容。那雙眼中流露出時而憂慮、時而欣喜、時而困惑的情緒。
良久,房裡傳出一聲悠長的歎息,不知是發自於床上睡人兒,還是床邊的不速之客。
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當總管在廚房見到漪蓮時,果真看到她已經將自己打理好,連早餐都吃過了。
「勞伯,你看我是不是很能幹?我還幫忙沙大叔洗碗呢。」見到總管,漪蓮高興地指著佝僂著脊背,正忙著的廚師羅鍋沙表功。
「是啊,這位天仙似的姑娘可幫我不少忙。」羅鍋沙樂呵呵地說。
總管僅以點頭表示贊同,提著羅鍋沙準備好的食籃走了。
「勞伯跟他主子一樣,對人愛理不理的,還是沙大叔好。」漪蓮對總管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羅鍋沙可樂了。「姑娘嘴真甜,但姑娘的話不對。勞伯可是大好人一個哪。」
「那個陰陽怪氣的古立恆呢?」漪蓮聽他替總管說話,不由想知道更多。
羅鍋沙眉頭一皺,不笑了,嚴厲地說:「姑娘可不要對主人不敬!咱主子曾是京城響噹噹的御使大人,只因膩煩了才辭官歸鄉。想當年大人出門時前有鳴鑼開道的差夫,後有護轎守衛的役從,那威風妳可沒見過!」
「你就見過?」漪蓮更好奇了。
「那當然。」羅鍋沙將手中的鐵鍋放下。「那時候我在京城開菜館,一個大雪夜被一幫混混砸了店流落街頭。因身帶殘疾,無人僱用,尋思著這條爛命就要喪於街頭時,遇上了辦事回府的主子。主子救了我一命還留我在府上掌勺,自然看過主子的風光……唉,這一晃眼都十來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