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秀人
喜悅是由外傳遞而來的,和新娘子此時此刻的心情毫無關係。
喜帕底下的那張小臉,表情淡然,雖有施上胭脂水粉,卻將原本一張淨白容顏襯托得更加淒惻。
為了反抗這段婚姻,言彩失去了笑容,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和爹娘抗議,甚至在迎親的前三天開始進行絕食,現在她早已經餓得兩眼昏花,四肢無力,一切都是任人擺佈而已。
結局就是這樣注定了,無論她如何反抗都沒用。
「小姐,你要撐住吶。」含梅小聲地在小姐耳際說道,心疼小姐身體虛弱,卻又不得違背父母之命。
為什麼老爺和夫人要如此固執呢?小姐既然不想嫁就不要逼迫她嫁嘛!要小姐嫁給一個害自己瘸了腿的兇手,不是一件很殘忍的事麼?
含梅心裡滿是為小姐抱的屈。
經過一長串的拜別儀式,言彩終於起身步出廳門,但是走路的儀態卻不怎麼好看,雖然一旁有女婢攙扶,可是走起路來仍然是前腳拖著後腳走,一跛一跛地,徐徐走出言府宅門。
言彩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剎那間,紛鬧的聲響戛然而止,吹鼓手的吹吹打打全停止了,百姓們的嘻嘻笑笑也全沒了,每個人都用著一副不可思議的目光,瞅著新娘子。
新娘子有喜帕蓋頭,即使有再傾國傾城的容貌也都被掩住了,所以眾人不可能因為新娘子的美貌而吃驚,但是眾人卻偏偏看著新娘子看得全場鴉雀無聲,只因為這位未來的將軍夫人是個——瘸子。
天吶!怎麼會這麼糟糕呢?
將軍大人生得英挺俊拔,相貌出眾、舉止不凡,應當配一位才貌兼備的夫人,才是門當戶對呀。不一會兒,街上又熱鬧起來,但是這樣的熱鬧並非是純粹的祝賀,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充滿議論紛紛與不敢置信的言論。
言彩雖然早已經餓得眼冒金星,又隔著一層紅帕,但是對於旁人倒抽口氣、不勝唏噓的聲浪,她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可是這又怎麼能怪得了眾人呢?自從她的腿瘸了之後,便終日待在深閨內苑,足不出戶,壓根沒有機會和外頭接觸,即使她爹在地方上算是知名的官吏,也無人知曉原來言大人有這麼一個瘸腿女兒。
「這怎麼配呢?」
「啊!是個瘸子……」
「女人一旦瘸了腿,即使長得再標緻也不好看了嘛!」
「衛將軍怎麼會答應娶一個跛子,來當將軍夫人呢?」
「衛將軍肯定是不知情吧……」
還未踏進將軍府的大門,旁人便已經投來反對的聲浪,言彩心裡定是不好受,但是又如何呢?
她現在只覺得渾身發軟,直想不顧一切往身旁的含梅身上倒去。
聽到這樣的議論紛紛,心裡受到強烈震撼的人不只是言彩而已,坐在通體雪白駿馬上的新郎官,更是一臉陰氣沉沉。
那日接受了好友的建議,遂點頭答應與言府的這門親事,任言老在他面前如何稱讚自己的閨女,他都充耳不聞,反正他會點頭答應這門婚事,只是為了擺平皇上的指婚,與他當著文武百官抗旨一事。
他對大師府人稱長安城第一美人的華江月都沒興趣了,又怎麼可能對一個素未謀面的言千金情有獨鍾呢?
這門親事的產生,只是剛好符合,他正要尋找一個用來息事的對象,而言府正巧上門提親罷了。
但是衛不居萬萬沒想到,言府居然隱瞞了他這麼天大的一件事——言家千金是個行動不便的瘸子?!
這樣有殘疾的新娘子,對今日浩浩蕩蕩辦喜事的將軍府來說,只能說是一件莫大的恥辱——
好餓呀……
一室冷清的喜房,言彩端莊地坐在床沿,經過一整天的折騰,又是跪、又是拜的,繁文縟節已讓她暈頭轉向,她因為餓了好久好久,乾嘔幾次,差點兒就吐了出來。
如果當真嘔吐或暈倒,一定會鬧出大笑話吧?
她因為瘸腿,已經讓將軍府的面子掛不住了,如果在婚禮上又出狀況,恐怕衛不居當真會不客氣地請她坐回頭轎吧。
她不想拖累他,所以並不想嫁給他,即使坐上回頭轎也無所謂,可是她在乎的是將軍府的顏面——
她可以捨棄自尊和名節,但是卻無法不去顧及將軍府的尊嚴!
桌上的紅喜燭燃著兩簇火焰,橘紅的光芒映在白牆上,拖出冗長的陰影,桌上還擺滿了喜糖、喜果、交杯酒……
她真的好餓、好餓……
絕食是不是一個笨主意呢?
她想用絕食的行為來反抗爹娘的決定,絕食果然成功了,但是她最後還是被大紅花轎送進了將軍府邸,成了將軍夫人。
呼一聲,有人粗魯地推開了房門,又是呼的一聲地關上,卻有效地杜絕了滿室冷清和寂寞。
衛不居昂首闊步地來到她身旁,伸手掀開蓋在她鳳冠上的紅喜帕,大咧咧地在她身旁坐下。
言彩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低垂著臉。
他渾身散發著一股剛烈的氣息,坐在他身邊,只能感受到一股壓迫感,漫天鋪地朝她而來!
「原來你是個瘸子。」衛不居的語氣中帶有譏笑,言彩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緩緩看向他,頭暈眼花地看著他唇畔揚著輕蔑的笑。
她很想告訴自己,這絕對是因為頭暈眼花而看錯——但是掛在他臉上的非但是嘲弄的笑容,還有惡劣的眼神!
他坐在她身旁,卻不正眼看她,而她一心一意地想專注凝視他英挺的側臉,卻力不從心,因為他全身上下有太多地方值得她去注意。
他的肩膀雄壯寬闊,高出她半個頭左右,他的雙腿修長得不像話,如果他們兩人站在一起,一定是非常不適合的一對。
「有什麼好看?」他忽然轉過頭看著她,不悅地咆哮。「你這樣不說話,直直地瞅著我看,讓我覺得渾身不舒服!」
他長得……真好看
一表人材,外貌軒昂出眾,龍眉鳳目,俊偉不凡,黑漆漆的瞳眸裡,閃著精銳的光芒,不過眉宇之間卻多了一股——氣憤!
是氣憤沒錯吧?他看起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麼?你不會是個跛子又是個聾子吧?我叫你別再盯著我看了!」
他確實是在生氣,而且氣得無處可發洩!
生氣言府對他隱瞞言彩瘸腿一事,氣她今日讓將軍府顏面盡失,甚至氣她現在一臉楚楚可憐的模樣!
他左一句瘸子、右一句跛子,如雷貫耳的咒罵聲,讓言彩感到痛徹心扉
她實在不配擁有這個身份……他如此的完美無缺,是人敬人畏的大將軍,聽說連當今聖上都要敬他三分呢。
而她身患殘疾,怎麼配得上當他的將軍夫人呢?
定心思考之後,言彩張開了嘴,乾澀的喉嚨讓她一度無法順利開口說話,經過一整天的抿唇未語,她脫口而出的聲音是粗嘎難聽的。
「你……休了我吧!」
「休?!」衛不居愣了愣!
他只想過這個媳婦不好、配不上他,但是從他率著迎親隊伍,到言府將她請進花轎起,他就從來沒有想過要休了她。
「反正……我也不想嫁給你……」她有氣無力地說。
衛不居瞪大雙眼,倏地跳起身,胸口有滿腔怒火!
「你說什麼?!」他大聲一喝。
這樣驚天動地的吼聲,將門外的含梅都給不顧一切地吼進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含梅進入內室後匆匆忙忙一問,也不管自己是什麼身份,心裡只怕小姐受了欺侮。
「誰准你進來?」衛不居生氣地吼。
含梅一抬眼對上將軍那雙盛怒的眸子,沒料到將軍是這麼可怕的人,一時之間吞吞吐吐說不出完整的話。
「奴、奴婢——」
「出去!」衛不居命令道。
含梅看著坐在床上全身發顫的小姐,心裡不由得一緊!也不管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誰,立即拔腿飛奔到小姐身旁。
「怎麼了?他欺負你麼?」
言彩輕搖螓首,抿著唇不發一語。
「他是不是說了你什麼?」看著小姐委屈的模樣,含梅心裡不禁產生一股忿忿難平。
「他沒說什麼……」
「我說她是個瘸子。」衛不居忽然接口道,表情自若得很,語氣卻是明顯地充滿不悅。
聞言,含梅是滿心激動地想要找他理論,言彩則是一手按捺住含梅的手,縱使已經感覺到傷痕纍纍,也不願意讓任何人來責罵他。
他並沒有錯,可是含梅卻認為是他害她瘸了一條腿,但是當初明明是她自己要去推他一把,替他擋這一劫,沒有絲毫勉強。
若是問她怎麼會有捨身救人的勇氣,她心中是沒有答案的,只能說是一時解不開的緣分所致。「將軍……怎麼能這樣說小姐呢?」含梅戰戰兢兢地問向一臉慍色的衛不居,深感他的可怕與可惡。
「她是瘸子,我說的是事實,不是麼?」他無情的言語化成利刃,狠狠地劃過言彩的心扉。
「別再說了……」言彩發出了小聲抗議,但是說話的聲音卻幾近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