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文 / 於堯
「風間君,他昏過去了!」
風間弘二由後視鏡犀利的看了阿刁一眼。「幫他止血!務必要讓他活著到河口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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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駛於東名高速公路上的一輛計程車內,靜子以她一貫的敵意對摩妮卡保持著抗議式的沉默。在車行兩個鐘頭後,摩妮卡受不了的開口了,語氣是滿含輕浮的調侃。
「你是真愛那刁小子是不是?」
靜子斜睨她反問:「你是假愛他的對不對?」
摩妮卡笑了,笑中有份淡淡的苦澀。「愛沒有真假之別的,雖然當初我是有計劃的愛上他,但並不能抹殺我對他的感情。」
「不過在感情的天秤上,寶石的比重應該較阿刁來得重吧?」
靜子清晰的分析,令摩妮卡收起笑容,正色道:「江崎小姐,你確定對阿刁的愛情使你放棄了寶石嗎?」
靜子凝重的歎了口氣:「我不懂,區區一個寶石能讓人們喪失心志的拋棄世間最可貴的親情、愛情、友情嗎?為什麼你們會做如此選擇呢?」
「因為你不在乎它,所以可以說得如此輕鬆。」摩妮卡垂下眼瞼,但哀傷仍濃濃的瀰漫其間。「蘇修賢……等於是我的哥哥,他死了,為了金綠神石而亡……」
「他的死無法讓你領悟生命的重要嗎?」
「就是因為他的死,才使我下定決心非追回寶石不可!」摩妮卡昂起下巴,那張美艷無比的臉龐綻放出一股堅毅如石的信心。
「那阿刁呢?寶石與阿刁你如何取捨?」此話一出,靜子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她怎麼可以和自己的情敵如此心平氣和的談論男友?
「你知道嗎?」摩妮卡幽幽忽忽的沉入一段深埋的記憶。「我是在大陸出生的,小時候的日子苦不堪言,而造成我的童年如此淒苦的不是別人,卻是我那飽讀詩書、精通四書五經的父母。我五歲時,就是個耀武揚威、人見人怕的優秀小紅衛兵。最值得我大書特書的一件豐功偉業,就是我在一九六七年將我父母斗死。想想,一個六歲的小女生就能幹下如此偉大的事跡,還有什麼事是她無法達成的?」
靜子狠狠的打了個冷顫,眼眶內也被這想像不到的故事驚駭得凝結了跌不出的淚水。
「我滿以為我的行為能使我在黨內揚眉吐氣。但我錯了!我的出身是我一輩子脫開不了的標籤。我只好喪氣的到上海遊蕩,並莫名其妙的認了位乾爹,輾轉的得到至港倚親的機會,而在一個新天地開始了我的新生活。」她伸出豐腴結實的雪白臂膀。「看,我的肌肉多結實粗壯,這是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女子不可能擁有的手臂。你應可想見我在年幼時就扛過多少吃力無法負荷的重物。」
「不過,我在香港學的又是另一套。我唱過歌、拍過幾個廣告片,卻不成氣候,但乾爹仍傾注心力的栽培我,使我脫去土氣,更順利的將我溶入香港這繁華的都市內。他的養子養女奇多,但我十分肯定,我是他最鍾愛的女兒。」
「直到我親眼目睹修賢的死狀,我才瞭解這幾年來,為何我的乾姊乾哥會莫名其妙的身亡與失蹤。原來……我們不過是他手下任其擺佈的一枚棋子。當他交付你一項任務時,也就是他向你回收這幾年養育之恩的代價時刻了。」
靜子胸中湧滿苦楚的酸水,為這走過崎嶇峻嶺,曲折險路卻不得回頭善終的女子悲歎。
「那你根本不必再為你乾爹效命!」靜子不瞭解這種說法是否正確,但在她小小單純的世界裡,這似乎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誰說我要為他效命?」摩妮卡滿臉寒意,譏刺地揚起一道眉毛。「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現在要為我自己奪取一切我所要的!」她鄙夷的加上一句:「任何人都別想阻攔我!」
靜子的臉發白了,原先對她所經歷的淒愴轉變成一份逃避。她哪裡配當薛寶釵?那貪念、那自私、那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刻薄,活像王熙鳳再世。靜子怯怯的試探:「阿刁呢?你……仍要阿刁嗎?」
「看他如何配合我!」
靜子的怒火熊熊燃燒了起來。她將阿刁視為奴才般的指使利用,令靜子氣憤填膺的說道:「你根本不愛他,為何要騙他,還破壞我們?」
摩妮卡笑吟吟的說:「因為寶石在你們身上,我就不讓你們好過!別怪我有此想法,相信風間弘二那夥人的想法一定與我雷同。所以,真正造成你們阻礙的是那顆金綠神石,不是我們。」
她一針見血的結論動搖了靜子糾結紊亂的心緒,她甚至有股衝動想將腰袋內的寶石拿出來換取阿刁的安全。可是……她按捺住這份激動,冷冷的說:「我可以將寶石交給你,但有兩個條……」
「寶石在你身上?!」摩妮卡立刻綻放出奪人光彩的笑意。
「不在!」靜子斬釘截鐵的答道:「可是我知道在哪。你只要答應我交出阿刁的護照並不再對他糾纏。」
摩妮卡頗有深意的凝視著這小對手。「你是真愛他,愛得願違反家族大老的遺言啊!」
靜子不安的清清嗓子。「每個人在乎的目標不同。」
摩妮卡又注視了她半晌,沉重的點了下頭:「我答應你!」她立刻從皮包內拿出一本護照。
「這……不是鎖在河口湖飯店保險……」
「那是修賢對阿刁的說詞。我們做事請求迅速乾脆,他老早就打定計劃到東京一拿到寶石就搭機回港交差,沒想到,他卻命喪異國還死得不明不自。」
「風間到底是如何在那公開場所殺了他?」
憶起風間快速瞬間的殺人手法,摩妮卡打了個哆嗦,頹然的倒回座椅,無限疲憊的說:「我們不要再談這件事了!重要的是,你必須阻止風間對阿刁出手,若他一出手,相信阿刁的下場……」
「不要說了!」靜子驚恐的打斷她,並對司機囑咐加快車速後,就緊抓著阿刁的護照,無聲的尋求這小小的慰藉來壓抑內心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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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刁再次甦醒,觸目所及是一大片山野景色於窗外飛逝。富士山威嚴的聳立於右方,山頂的白雪在陽光照射下出現了複雜斑駁的雪痕,向下方延伸成殷紅,再往下溶入一片蒼翠樹林,於是擴展成一大片的樹海——由赤松、櫸樹所構成的大片濃綠在風中猛烈的如波濤怒吼。
阿刁感到臉上有股僵硬的發麻感,他輕撫了一下,覺得自己的面容凹凸不平,更有些細碎的刺痛。他見到指頭沾上了細小晶亮的玻璃碎片。再看到無法遮風擋雨的破裂車窗,他瞭解了一切,目帶憎恨的瞪視身旁因困頓而張口仰頭大睡的宮內洋。
因極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抓裂那張臉,他的手指蜷曲起來。
宮內洋!你怎麼對我的?你無情的鞭笞我、燙燒我,最後竟將我丟在樹海,任我自生自滅!
樹海?!
阿刁一驚,再次掉頭望向那一大片邪惡的樹海。所有混沌的一切,早在他撞破玻璃的瞬間霍然而開了。
他絕不允許他們再次殘害他!
他戒備的縮緊身子,眼神則如鷹般的梭巡車內任何一個可以做為武器的物品。他灰心的看著一盒毫無作用的面紙,一面思索生死邊緣的逃亡。
阿刁大氣不敢喘的再看一下睡如死豬的宮內洋。而前座的風間弘二是否也在睡眠中?他不敢把握。但在他注視專心駕駛的司機時,一個新的計劃在他腦中成形。雖然此方法可能會使他喪命,但他實在別無選擇了。
打定注意後,阿刁的目光緊鎖住風間的背脊,以防他在他未出手前先發動攻勢。
霎時,阿刁突起的身形像黑暗中竄出豹子,緊勒住司機的脖子。司機對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嚇得放開了方向盤,車子頓時失了方向,在雙線道的公路上橫衝直撞起來。
「踩煞車!」風間顧不了阿刁,急抓住方向盤的對司機狂喊。
司機驟然放開了油門,車子頓了一下,他本能的抬起右腳欲踩上煞車器。就在這時,阿刁左手扣住他的右耳,使盡平生最大的力量將那頭顱反轉。駕駛感到頸部承受了兩股反方向的巨大扭力。「卡啦!」他來不及踩煞車,頭骨折斷的聲音已傳出。風間舉起右拳迅速掃向阿刁,卻在車子一陣翻天覆地的反轉中揮空。車子失控的衝上了路旁的人行道,在重心不穩之下,頓時四腳朝天,伴隨巨大的撞擊聲與碎裂聲,翻覆在北上車道中央。
眼冒金星、頭暈目眩的阿刁,憑著一股絕望中衍生出來的求生意志,敏捷勇猛的朝車窗硬爬出車外,跌落在滿是碎片的柏油路上。他顧不了許多匍匐爬行了幾尺遠之後,才被臂上刺痛的扎傷阻礙了力量,氣喘吁吁的倒臥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