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葉晴
那女人像被電到一樣,跳起來躲到角落站得直挺挺地,張開手指插進頭髮裡,把垂掛在她眼前擋住視線的頭髮用力撥往後面,驚惶的臉孔瞪著阿發,還有阿發對它說話的空桌椅。
在另一間房裡的蘇薏倩拿掉眼鏡,很篤定地回頭對嚴力宏和在場的所有人說:「沒錯,就是她。她撥頭髮的動作就是那樣。」
總算沒有白忙一場。嚴力宏對著小倩放心地笑了笑。
「我進去了。」
嚴力宏看了那把自己擠進角落掙扎的女人一眼,然後悠然地坐上棺材板,雙手十指交握放在冰櫃上,皺著眉不悅地說:「為什麼不把燈開亮些?」
他是人還是鬼?什麼時候進來的?!
被阿發嚇得發昏的女人努力張著眼睛,看著黑色巨大、挾帶大量冷空氣進來的形體坐下,然後視線模糊地停在那張令人屏息的臉龐,似乎會凍住周圍空氣的臉上架著一副黑色墨鏡,她因懷疑墨鏡後面的眼睛沒有眼白而更加害怕!
「閻王,太亮,來伸冤的魂魄會抱怨。」阿發面無表情地道。
「嗯。」閻王陡然轉向畏縮在牆角的女人。「你叫什麼名字?」
「丁千紫。」丁千紫被看得心裡發顫,只想快點離開這裡,所以閻王一問,她忘了想,直接報上很少人知道的真實性名。
「丁千紫,你為什麼殺人?」
「我沒有!」了千紫頑強地否認。
「閻王,她說謊。我看到一位三十歲左右、身材中等的男人向我走來。」
「我在問事情,你叫你那些不相干的朋友暫時回去休息好不?」閻王嚴峻的下令。阿發脖子一縮,為難地點點頭。蘇薏倩已經忍不住,低聲問花玉貞:「貞子姐姐,鄭悅居真的有前來申冤嗎?」
花玉貞笑著在蘇薏倩耳邊說:「阿發和閻王愈來愈會演戲了。」
「閻王,他說他是事主,和丁千紫有糾葛才被殺死。」
「他叫什麼名字?說!」嚴力宏大喝一聲。
想像自己已經被鄭悅居的鬼魂纏身的丁千紫脫口而出:「鄭悅居!」
嚴力宏的聲音低沉:「我問幫兇叫什麼,鄭悅居說他不甘心。」
裡面的丁千紫失控喊道:「我也是被逼的,他說我不聽他的話就要殺我!」
老張和小陳詫然相視,雖然不到五分鐘她就承認殺了鄭悅居,不過他們的情報裡沒有提到幫兇。
花玉貞轉頭取笑老張和小陳:「不是我們行,是你們近來吃得精做得少,肚子愈來愈大,腦子愈來愈空。犯人行蹤我們提供,我們去抓,連口供也要我們來問,難怪吵架院要刪你們的經費。」
有幫兇是嚴力宏的大膽假設,沒想到如他所料。嚴力宏要的是和丁千紫共同陷害小倩的兇手的名字,不是不清不楚的「他」。嚴力宏冷峻無情地看著丁千紫。「你什麼時候開始吸毒的?」
丁千紫哭了。
「認識『高天恨』之後。」
「高天恨在哪裡?」
「閻羅王不知道嗎?」
嚴力宏陰黯的臉終於有不同的表情,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他死了我就知道。」
丁千紫抬起臉問:「那我死了?!」
蘇薏倩小小聲地問:「貞子姐姐,她怎麼變得怪怪的?」
吳民達代替貞子小聲回答:「閻王說問案不要嗦,仔細觀察,然後快狠準直搗核心,犯案的人以為事跡敗露,會乾脆把實話和心裡的怨恨說出來,那就是動機。你看,丁千紫手和身體不正常的顫抖,她先後被阿發和閻王嚇得毒癮發作,閻王也看到這點,所以直接攻進她的心防。」
原來是這樣!看來她要學的還有很多,蘇薏倩雙眼又回到螢幕上,專注地看著。
「把她帶來這裡坐下。」嚴力宏不叫名字。阿發把丁千紫從地上拉起來,然後把她強壓下棺材板。
「看我們家老芋仔有夠粗魯。」花玉貞看到阿發把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像拉布袋一樣拖到椅子邊,然後粗魯地將她損進椅子裡,忍不住嬌聲笑了。
「你的樣子跟死了沒有兩樣。」嚴力宏低沉緩慢的聲音像在催眠:「鄭悅居死了,高天恨一定也不管你的死活。你逃累了,沒錢沒有朋友,現在是你向高天恨報復、拉他下地獄最好的時機,你不想利用這麼好的機會嗎?」
嚴力宏最痛恨萬惡之源的毒販,為了私利,毀掉多少幸福的家庭、青少年的未來。這種拿毒來害人、控制人的人,最該死!而不能控制自己的意念,稍有不順就以身試毒、輕易被毒品牽著鼻子走的人,最可憐!不想家人朋友的痛苦,最自私!
丁千紫淒惻怨恨地抬起臉。「高天恨常在他開的搖頭店還有網咖現身,鄭悅居其實是背後的投資者之一。我是租房子才認識鄭悅居的,然後因喝醉酒成了他的女人。」丁千紫話匣子一打開似乎就關不住了。「我後來才發現高天恨和鄭悅居的關係曖昧,因為覺得噁心,所以跟鄭悅居說要離開他,鄭悅居說他和高天恨在一起也很痛苦,但如果他離開高天恨就拿不回投資的錢。鄭悅居叫我忍耐,叫我找高天恨攤牌,結果高天恨說是鄭悅居威脅他不能離開他,否則鄭悅居馬上把投資的錢抽走。」
嚴力宏在她低下頭的剎那,自她眼裡看到一閃即逝的詭異厲光。嚴力宏不說話、沒有表情,雙手放在冰櫃桌面上面對著丁千紫。嚴力宏製造出安靜的壓迫感,毒癮乍犯而難受蠕動的丁千紫,畏懼地不敢看他。
嚴力宏忽然輕揚嘴角,不超過分際的表情讓人很難猜測那是微淺的笑意還是不肩的表達。既帥氣又自信,蘇薏倩對著螢幕微笑。
「鄭悅居是誰殺的?」
「高天恨。他說殺了鄭悅居,我們兩人同時獲得自由,還把鄭悅居的股權讓出一半給我,我相信他的話,就和他一起計劃。」
嚴力宏雙手在胸前交握。
「我知道了,我替你把經過回憶一次。鄭悅居死的那天早上,高天恨在他的房裡;你突然意外看到新房客,所以好心警告她趕快搬家,就說那房間安了針孔攝影機;可是高天恨知道後,怪你錯失上天送下來的殺人嫁禍良機。後來呢?」
「高天恨看蘇小姐帶著行李走掉,就把鄭悅居騙到客房,拿出預藏有乙醚的手帕弄昏鄭悅居,然後拿出刀子從他頸背後面刺下。我看到他殺人時的樣子,突然想到他會不會接著殺我,嚇得趕快躲起來逃走。」
「原來你就是好心警告蘇小姐的另一個房客?不過她說她見過鄭太太,你見過鄭太太嗎?」
「男人會介紹妻子和情婦認識嗎?」丁千紫狡猾地反問。
「按常理是不會。但是,如果你就是鄭太太,那就不用介紹了。」
「你沒有根據不能亂講!」丁千紫大聲抗議。
「我以為是你唆使鄭悅居殺高天恨的,所以你要鄭悅居找房客,鄭悅居和蘇小姐訂約時你就是鄭太太,你的目的就是想混淆蘇小姐的說詞,讓調查的警察以為她因殺人而精神錯亂。」
「閻王心裡八成有譜了。」吳民達的手放在貞子肩上為她按摩,但眼睛和心思一樣放在丁千紫身上。
「我聽不懂,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嚴力宏說:「你離間高天恨和鄭悅居,讓他們互相仇恨,你的計劃是想讓鄭悅居殺死高天恨,你再趁機殺死鄭悅居,如此一來,你既可脫離那兩個可恨的男人,又可以接收他們的股份,只是沒想到體形高大的高天恨反而殺了鄭悅居。高天恨把鄭悅居抱到蘇小姐房裡,然後和你一齊清理現場。說起來你是這件命案的主謀者。」
「殺人要償命,你有什麼權利亂栽贓?!有什麼權利用私刑對我逼供?!我一個弱女子做不出這麼可怕的事,我又要去哪裡拿什麼麻醉劑、手術刀?!你冤枉我,」丁千紫忽然不再怕冰屍櫃,握著拳頭亂捶、亂叫。
似乎是抗議丁千紫不敬,冰屍櫃忽然自裡面沉沉地回撞幾下,丁千紫耳邊也聽到亂哄哄的各式低語,似遙遠又似接近。
「噓!躺在裡面的好兄弟叫你輕點,你吵到他們睡覺。」阿發上前,聲音表情沒有任何情緒,反而教人心裡發毛。「夠了,不要裝神弄鬼嚇我!」丁千紫雖然強悍,不過吼阿發的聲音削弱許多,臉更如白紙一樣蒼白。
「是他們說的。」阿發把責任推給只有他看得見的幽靈。「他們什麼都看到了,他們說你說謊。」
「丁千紫,把頭抬起來看著我。」丁千紫不敢違背那又冷又堅持的命令,緩緩將垂著淚的眼睛抬起來。
「你很聰明,現在仔細想想我說的話。我調查過你的背景,你當過護士,後來被解職,解職的原因是你患了一種叫憂鬱偷竊症的病。你離開故鄉高雄,結果認識兩個壞男人。」嚴力宏語氣轉為感性:「你比我清楚為什麼要逃回高雄,因為高天恨比鄭悅居聰明狠毒,你不會想聽我說我同情你的話,但是高天恨很快就會想通殺了你,許多事情就變單純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