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陳毓華
「我迷路了。」
「買的飲料呢?」
「打翻了。」他說謊不打草稿。
「也不小心點。」她常常不自覺的會忘記納日其實是個三十歲的大男人了,這種照顧的心態非常匪夷所思。
「好。」
「進來吧!不過,你別怪我沒事先叮嚀過你,這裡每個人都好色,你長這樣子,要是進去被吃掉了,我可沒有能力拯救你!」
沒有哪個區塊比流行界要更以貌取人了,色鬼、色胚、色女,偏執的眼界之高叫人唾棄。
而她,明明就只有中等的姿色,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壞了,一畢業就飛蛾撲火的往這裡來,每天火裡來水裡去,她以後要是有那麼一丁點刻苦耐勞的精神肯定要感謝雜誌社這些人。
不過,她也相信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在鏡頭前面曝光的。
「你也是嗎?」
白光小呆了下。漂亮的東西人人愛看,她不能否認。
「你放心,我的這裡棲息著惡魔,誰想動我,要問我的爪子肯不肯。」他指著胸腔的地方,不知真假的說著。
耶,是說真還開玩笑的?
她更呆了,被他眼中的詭芒蠱惑。
恍惚之間,她看見納日的另一張臉孔。
不會吧!哪來的錯覺啊?
「神經!進來啦!」
隨便嚇唬他也當真。
他一個大男人,又在男人最強盛的年紀,那樣的身材,也不是女人想撲倒就能得到吧?
莫非……在她的內心深處也有這種不能見人的慾望?
老天∼∼
的確,她見過他那副精壯的胸膛。
她拍拍自己的頰,避免一發不可收拾的遐想,那是救人不可避免的碰觸好不好?
「哦,是嗎?」調侃的音調在她頭頂上。
「什麼?」原來以上那些根本不是她的OS,每個字都確實的從她不牢靠的嘴巴說出來,然後被聽了去啦……
「我很高興你滿意我的身材。」
白光心裡發窘,臉羞慚得像灌進一整缸子的辣椒醬,慢慢變紅、變紅……直到紅得不可收拾。
一扇門之隔的辦公室只有一個亂字可以形容。
雜誌社裡戰鬥力高強,每個人的桌上,能夠佔用的空間全都堆滿琳琅滿目的東西,在雜誌還沒出刊的時問裡誰也沒工夫搭理誰,一月二書的壓力大得不得了,每個人的眼中通常只有自己的活兒。
「我拿了東西就走,你幫我看著衣服別讓人搶走了。」雜誌社多得是三隻手,一不留神辛苦借來的精品就會變成別人的功勞。
這種暗虧她吃多了,剛進社會的時候傻呼呼的,只要東西不見就只能到處去陪不是,然後掏錢出來賠。
沒能反對,防塵套裝著的眼裝、飾品已經從白光那裡轉移到納日身上了。
款?
上訴無效!
兩人用眼光交流,納日馬上被打回票。
他只好慢慢把掛在頭頂上的一頂酒紅色假髮拿下來。
她,真是膽大包天,也有趣。
以女性為訴求的雜誌社向來陰盛陽衰,龐大的編輯群都是女人;對這些每天只能看雜誌上男模,壓根抽不出時間跟男朋友或老公約會的女人而言,男人是荒漠甘泉,是夏天的冰淇淋,冬天的太陽,是可望不可及的繆思。
如今,辦公室來了個活生生,而且活色生香的大帥哥……
起先,只有一個女人尖叫、發癡,指著納日的指頭劃呀劃的,接著,整個編輯部發生暴動,每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在看見標的物後,有志一同的拆掉髮夾,抓掉發圈,補口紅、畫眼線,比大明星蒞臨還要隆重。
場面變成集體的相親大會。
真丟臉。
白光好想呻吟。
不懂內情的外人要是看見現在這情況,肯定會以為凡幹這行的都是性飢渴的女人,要不就是豪放女。
可是,被團團圍住的男人絲毫不為所動,對於被眾多女人包圍他起先是不悅,最後還乾脆板起臉來。
「叫她們走開。」如果要他動手,就不是簡單了事了。
「就滿足她們吃冰淇淋的慾望,有什麼關係。」白光懂那感覺,真的就只是眼睛吃吃豆腐而已啦。
但是見他的窘狀,她更努力的垂下頭尋找她要的資料,只是一直抖動的肩膀很難不叫人起疑。
「梁白光!」
「漂亮的事物人人愛看,誰叫你要這長相?」她根本在說風涼話,她還在為剛剛被窺破心事使小性子。
是嗎?很好∼∼
然後,在納日還沒有收拾白光之前,炮灰迫不及待的自動送上門了……
「梁白光,你帶來的男人超優,哪釣來的?」婀娜多姿的總編輯從辦公室走出來,還很希罕的附送上一杯她從來不許任何人動的養生茶。
白光一點也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無事獻慇勤,有鬼!
也不是說方奇美有多難相處∼∼好吧,她的難相處在於女人到了某個年紀就會對年齡開始錙銖必較,除此以外,對於比她年輕貌美的同性,也會產生某種程度上的敵意。
才三十一歲有必要草木皆兵嗎?
白光自認不是那種美麗的女人,要說工作,她認真勤勞,跟同事的感情也不差,可是,就是超級不對方奇美的眼。
這就是她納悶不解的地方。
好啦,她承認,也許方奇美不止對她的臉蛋有意見,對她的工作態度也有意見;只要公司體系,就免不了派系傾軋,鉤心鬥角,「玫瑰戰爭」裡面,女人在批鬥女人的過程更是凶狠。
「你自己問他比較快,我又不是他的發言人。」從來沒給過噓寒問暖的人這會兒來紆尊降貴了,她也沒給好臉色,一邊把資料補齊,她還要去攝影棚呢。
「你腳踏兩條船的事情,你男友不知道吧?」方奇美紅艷的唇不經意的把人家的隱私說得很大聲,塗了蔻丹的指反覆摩挲著骨瓷杯的杯緣。
「什麼意思?」
「反共意識嘍。」
真冷∼∼的冷笑話!
「你落伍了,這年頭搞的是兩岸三通,誰還反共抗俄啊?再說,俄羅斯政權早就解體了,你這不看報紙的人不會不知道吧?」她討厭別人動不動就把徐仲拿出來,好像她有了徐仲就可以不食人間煙火,過神仙生活了。
他有錢絕對是他家的事!
「梁白光,你罵人不帶髒字,我可是好聲好氣的問你,你少做賊心虛了。」一拍桌子,方奇美意外加驚訝,向來這北七(白癡)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絕少這麼大鳴大放的跟她對嗆,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
「小的愚魯,請總編大人直接告訴我我偷了你什麼?不過你最好有憑有據,要不然大家就難看了!」又說她偷人,又指控她劈腿,有必要趕盡殺絕嗎?
「你有徐仲了吧,還帶著帥哥出入公眾場合,不是劈腿是什麼?」
「方奇美,我真是受夠你了!我帶苦這傢伙叫劈腿,那我每天跟阿定、小Y、JOHN他們混在一起,我劈幾腿了?」阿定是導演,小Y是藝術監製,JOHN是男模,非常不幸他們的屬性都是♂。
「白光∼∼OH,帥!」
「白光光,你好樣的!」突如其來的如雷掌聲害她沒有台階下,看起來吃過方奇美暗虧的人都揭竿起義了。
「你們今天都吃錯藥啦!」眾怒難犯,方奇美還是畏懼的。
大家縮肩吐舌,一個個溜之大吉,畢竟這年頭工作難找,這碗飯雖然不好捧,也還不到打破它的地步。
「梁白光,你給我幹活去,這陣子稿擠,要縮短拍攝時間,你最好有心理準備!」方奇美撂下話,帥哥沒把到,一肚子烏煙瘴氣。
白光歎氣,好端端的,五斗米折腰的飯碗這下就算把腰給折斷了也砸定了。
自己出什麼風頭啊?神經病!
烏雲罩頂啊!
方奇美現實的把養生茶順手帶走,姿態妖嬈的走到納日面前,雙手捧著心,「……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間出版社的總編輯……」
「你有口臭。」納日看也不看。
頓時,辦公室一片死寂。
「什麼?」
「你的妝太濃,魚尾紋太明顯,腿太粗,人太俗。」納日還在數落。
方奇美表情像被雷擊中,用手搗住嘴巴,嗚咽一聲,衝進化妝室去了。
「總編會不會去用馬桶自殺?」竊竊私語……竊竊私語。
「會,」B女瞄了眼納日,「我要是被天下無敵的帥哥這麼嫌棄,馬上吊麵線自殺!」
天!妝太濃,魚尾紋、蘿蔔腿、人太俗……
白光掩面。
「你這笨蛋,我人緣已經夠差了,你還給我加油添火?」她忽地就拿手裡的檔案夾往納日頭上巴過去。
這下她就算死八次也不足以贖罪愆了。
納日摸了下頭,沒吭聲,說實話也有錯喔!
「你知不知道得罪女人很可怕的?」她用那種陰森森的語調說,冤屈好像已經被陷害入獄了。
這下回辦公室的總編大人不打內線電話去告狀才怪!
「可怕?」他像聽到笑話。
「還笑!你牙齒白啊?」
「嗯,我每天刷三次牙。」
暈吶!
白光終於知道雞跟鴨是怎麼死的:那就是被氣得扁扁,被做成雞排跟鴨賞死掉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