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俞可掬
原來是六年級的學生作實驗,有人不小心將酒精燈打翻,旁邊又有易燃的化學藥品,原本那一班的老師還試圖撲滅,可是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大家聚在操場上,或是七嘴八舌發表意見,或是對著科學教室指指點點,直到消防車的嗚嗚聲傳來,月慈才突然想起來,麥可呢?
她急忙過去問謝老師,他結結巴巴的回答:
「我……我不知道,我只顧叫大家疏散,沒……沒注意到。」
如果麥可葬身火海的話……月慈慌了手腳,往火場奔去,被其他同事拉住:
「危險哪!只不過是一隻貓!」
他們怎麼知道麥可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它不但是林駒留給她的一項紀念,還是這幾年來,陪伴在她身邊的親人。
消防隊開始灌救,這時火勢已經蔓延到其他樓層,有個眼尖的小孩大嚷:「葉老師,你看五樓窗戶邊有隻貓!」
月慈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果然是麥可沒錯,它正在緊閉的玻璃窗後面。
她連忙衝到正要上雲梯的消防隊員面前攔下他們!「讓我也一起上去,求求你們!」
雲梯往上升高,她看見麥可的背後已全是烈焰,它害怕得隔著窗狂叫。她身旁的消防隊員當機立斷,丟了樣硬物將玻璃窗打破。
麥可先是被碎裂聲嚇得倒退幾步,這使得火舌竄上它的尾巴,麥可痛到不顧一切跑向窗戶的裂洞,使勁往外跳。
她可以接住麥可吧?雲梯和窗戶的距離不到兩公尺!
但麥可並沒有成功,它連月慈伸出的手都沒有碰到,就直直往下落。
「啊!」月慈掩住眼睛,不忍看愛可落地的慘況。
雖說貓有九條命,但從五樓的高度掉下來,即使不死也會斷條腿!
一群小孩子驚呼:「接住了!他接住貓咪了!」
這話讓月慈定神過來,她揉揉被煙熏得難受的眼睛,往下看到幾個小孩正圍著一個抱住麥可的年輕男人。
是謝老師嗎?這裡的年輕人只有謝老師是男的。
那男人抬頭,月慈看清他的面貌,驚得張大口。
林駒?!
她一定是在這場火災中受了太多驚嚇,昏了頭產生幻覺,林駒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乾杯!」老趙豪邁地向大家邀酒。
住單身宿舍的人全到齊了,老李、老趙、陳校長、謝老師、曉梅和月慈一同舉杯慶祝大家都沒大礙,即使不在火災現場的人,也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受。
月慈雖然早已戒酒,不過碰到婚喪喜慶還是會基於禮貌喝一點,可是今晚,她又突然很想痛快地喝個夠。
醉仙老趙搶過酒瓶,不讓她有牛飲的機會。「女孩子喝那麼多幹什麼?讓我老趙來吧!」事實上他只是想獨享。
難怪五十幾了還娶不到老婆。不過月慈轉念一想,這裡每個人都未婚,曉梅還曾戲稱過他們六人是單身俱樂部。
陳校長道:「這次雖然是意外,但是也是我督導不周,沒有警告大家小心……雖然剛啟用就付之一炬,不過沒有傷亡,兩個輕微嗆傷的學生也都已經出院返家休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老李笑道:「謝老師真是看不出來,平常那麼害羞的人,遇到緊急事故居然變那麼勇敢,不但疏散路線正確迅速,還可以一次抱兩個孩子跑!要是我這副老骨頭就不行了!」
「是啊!其他兩位老師都是在四樓,一發生火災就迅速逃出,而你在五樓上課,知道時已經滿嚴重了,還可以全身而退。」曉梅也讚美了他。
謝老師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沒……沒什麼啦!其實我怕得要命,差……差一點就害死了葉老師的貓。」
月慈說:「沒關係啦!反正它也獲救了,獸醫說只是輕微燒傷,聽說還能蹦蹦跳跳呢。」
「新來的那個林老師也滿了不起,居然能把從天而降的貓接個正著。我原本正帶他參觀學校環境,誰知道就發生這種事,原本我勸他離遠一點以免危險,可是他看到你搭雲梯上去救貓咪時,就特地過去站在那下面,好像已經預料到貓會掉下來。」陳校長道。
「對了,麥可是你的貓,可是為什麼你從雲梯下來的時候,林老師會對你說:『我帶麥可去看醫生,你留在這裡就好』?我想不透為什麼他知道貓叫什麼名字?而且還叫你不用跟去,好像他才是麥可的主人一樣。」曉梅問月慈。
月慈簡短回答:「我以前就認識他,麥可是他送給我的。」
「以前就認識,哇!」曉梅開始編織故事:「你們該不會有段往日情,你為了躲他而逃到這來,他最近終於知道了你的行蹤,就追來這裡吧?」
是她在這裡等待他吧!不過事情只會愈說愈複雜。
月慈歎了口氣:「你看像嗎?如果是真的,他會這樣對我說話嗎?我看他只在乎他的貓有沒有受傷罷了。」
其他人都噤聲不答,在現場的人都看見林駒用極淡漠的語氣對月慈說話。
陳校長開口:「你和他以前有恩怨嗎?真糟糕,我已經安排他住進你隔壁宿舍了,明天他就會搬過來。」
月慈瞠目結舌,老天真是愛捉弄人,三年多後,她和林駒又變成了鄰居。
「麥可,你覺得跟著他好還是跟著我好?」
月慈恍神,問完這個蠢問題後才發現這簡直像是要離婚的父母逼小孩靠邊站,難怪麥可不高興地耳朵往後彎,不想聽她的瘋言瘋語。
今天林駒搬進隔壁,他的行李似乎不多,聽外面的聲音一兩個小時就結束了。那聲音是其他單身俱樂部的大嗓門成員,他們幫忙林駒搬家所發出來的;月慈則一個人躲在房裡,她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面對他。
但到了傍晚,林駒就抱著麥可主動上門來,不過從頭到尾只對她說了幾句話:
「嗨,我把麥可帶來還你。醫生說為了避免它舔傷口,要帶這種項圈,才不會發炎……你好像變黑一點,也好像健康多了,這樣很好。再見!」
他只簡單說了這些一話,而林駒雖然和以前一樣溫和有禮,可是那孩子氣般的笑容卻在他臉上消失無蹤,眼神也有一些空洞。
唉,她怎麼能夠期待林駒像以前一模一樣?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
最可惡的是麥可,一回來就對她不理不睬,即使是因為傷口疼痛心情不好,也不必這樣吧。
她又問麥可:「你覺得他對你比較好,還是我對你比較好?」
麥可終於不耐煩張口咬住她的手,她氣得怒吼:
「好啊!你背叛我!一見舊主人就忘了我照顧你三年多的恩情。」
糟糕!她忘了這員工宿舍蓋得簡陋,隔音效果很差,林駒八成聽見她的聲音了。
果然,有笑聲傳來,不過是住樓上的老趙:「莫以今日寵,難忘舊日恩』,這是詩佛王維的名句,動物也是重情義的,葉老師就別傷感了!」
月慈也覺得自己的舉動太過歇斯底里,從昨天見到林駒開始,她平靜已久的心就掀起一陣波濤,久久無法平息。
鎮靜點吧,往後見到林駒的時間還多著,不能總是如此失態。
雖然他沒有問起為什麼她會改行當小學老師,又選了這所他曾提過的學校任教,不過她相信林駒明白。
那既然他明白的話,為什麼又如此冷漠呢?也許有什麼原因吧。
月慈拚命告訴自己看開點,都三年多了,不要有太大的期待,說不定已產生許多變化,說不定林駒一直恨她,或者甚至是對她已沒有任何感情。誰知道呢?
只把林駒當成同事看待就好了!
不過,月態還是有隱隱的雀躍在心頭,起碼林駒還注意到她變得健康,還說這樣很好呢!
即使是客套話,但是事情總要往好的方面想,否則會崩潰的。
未——婚——妻!
林駒訂婚了!
月慈聽到曉梅探聽來的消息,有如青天霹靂,把她原本僅存的一點信心粉碎。
「他一表人才、待人客氣,當然有人想嫁他呀!」曉梅輕鬆自若:「聽他說是當護士的,以後可能會調來我們學校附近的醫院。夫妻怎麼能分開呢?我看這林駒挺有理想,他未婚妻應該也和他一樣吧,多好啊!兩人夫唱婦隨,琴瑟和鳴……」
「夠了!」月慈打斷她,這個「夫唱婦隨」,此時聽來格外刺耳。
曉梅對月慈的態度一臉錯愕,她從未見過月慈生氣。
月慈連忙解釋:「因為我都沒有這樣的好對象,所以覺得忌妒。」這當然是臨時胡謅的。
這話不講還好,一講出口曉梅立刻又提出一堆名單來供月慈參考。
幸好上課鍾適時響起,月慈一溜煙逃到教室。
專心講課專心講課專心講課……她一面默念著,期待這有咒語般的功效,讓她暫時忘記剛剛受到的震撼。
她環視教室一周,有個空位。
「王莉真沒來學校,她沒有請假吧?有哪位同學知道她怎麼了?」
沒有得到回應,不過她注意到純義的眼睛骨碌碌轉,似乎曉得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