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俞可掬
「還沒確定的事別亂說。」月慈覺得小惠的嘴真甜。
聽到可能升組長,她並沒有一絲喜悅的感覺,因為她覺得工作內容永遠千篇一律,她從未對工作有任何成就感,只是機械式的將一件件事情完成。
當了組長,也不會改變吧?月慈愈來愈害怕自己將庸庸碌碌過一生。
可是除了這項工作外,還能做什麼呢?
難道要像小惠一樣拿結婚當目標嗎?
她沒有這打算,何況好不容易有了個情感可以寄托的人,如今卻又無聲無息消失了。
都二十六啦,蓓蓓小她一歲,都差點就結婚了,自己卻還在茫茫人海中尋覓,真是不長進。
寧可當個快樂的單身女郎,也不要濫竽充數。月慈暗暗決定。
然而許多事情的發展,都是不能預料的……
小惠第一天還沒有注意到,但是三天後,她就發覺王仁柏對月慈特別好,顯然內情並不單純。
她表面上對月慈說樂觀其成,搞得月慈哭笑不得;背地裡卻到處向人抱怨,醜話說盡。
「虧我對她推心置腹,她卻早就和主組長暗通款曲,他們八成在背後笑我笨,我真是錯交朋友了!」
月慈有次在洗手間,聽到小惠對以前客服部的同事這樣訴苦,而且還將她和王仁柏的關係加油添醋一番,連姦夫淫婦這種詞都冒出來。
根本沒有的事……月慈真是有苦說不出。
今天王仁柏又來邀月慈共進晚餐——他竟當著小惠的面來找她,月慈忍不住偷偷望了她一眼,只見小惠臉上充滿不屑。
月慈的良心告訴她:不要去,免得又惹人閒話!
但是心底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去吧!反正都被人說成這樣了,就乾脆豁出去,把那個大嘴巴的小惠氣死。
魔鬼的聲音總是特別誘人,月慈一咬牙,笑吟吟地回答王仁柏:「好啊!我們去哪裡吃飯?」
小惠的表情更難看了,不過月慈並不感到高興,因為王仁柏……唉,就只會談工作和他的家庭,還有未來生涯規畫,根本就是拿她當未來太太看。
還是林駒比較好,可是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不能強求。
吃完飯回到家,月慈看向對面的房子,彼方籠罩在一片黑暗與沉默中,她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許多,不只是一個朋友,而是……有一種難以形容、難以捉摸的感覺,一瞬間湧上心頭。
台北今夜冷清清也有一片的好夜景
路邊的招牌閃爍霓虹燈照我無奈的心情
鬧熱的鬧熱的鬧熱街市為怎樣為怎樣怎樣找無你
路燈也講無看見月娘也攏無消息
小雨綿綿落抹停替阮訴悲情
台北今夜冷清清
——「台北今夜冷清清」詞曲:黃建銘
淒涼的歌聲傳來,這次她真的覺得只剩下她孤單一人,對面不再有燈光陪她度過漫漫長夜。
今晚有點寒意,台北的冬天已經來臨。
第五章
「哇!」小銘被躲避球砸到了。
「哈哈哈,小銘居然被大姐姐的球打到,爛!」
另一個名叫阿聰的小孩正嘲笑著小銘,冷不防一顆球朝他背後飛來,他也被打到了。
月慈自從上次把小銘送回他伯伯家後,小銘要求可不可以常常來找她和蓓蓓,月慈見小銘的伯伯表面上雖客氣,骨子裡卻不關心小銘,對他升起一股同情心,就答應了他。
小銘三天兩頭就往月慈家跑,今天是星期日,他聽過月慈自誇她的球技好,一大早就帶著一群同伴上門討教。
他們在園元國小打躲避球,月慈果真如她所說,三兩下就把一票小孩子打得落花流水,而且她並沒有用全力,還可以一邊談笑風生,讓小朋友們紛紛佩服起這位月慈姐姐。
中午到了,除了中秋節在林駒那烤肉的孤兒們外,其他小朋友都必須回家了。月慈買了便當,幾個人就在操場上野餐起來。
月慈先是聊了一些其他球類運動的規則,但講著請著話題就繞到了小朋友們的學校生活上,他們說起怎麼聯合起來「對付」好好先生林駒,不管是課堂上或者球場上。
阿聰說:「有一次我們五個假裝拉肚子,林老師以為是集體食物中毒,原本他要送我們去醫院,可是我們都哭著吵說想回家,林老師就把我們一個一個送回家,而且沒出家庭作業。」
「那次他送我回到家裡的時候,還叫我叔叔一定要送我去醫院,害我後來被叔叔罵一頓。不過沒有功課真是太棒了!」另一個小孩講得眉飛色舞。
月慈覺得林駒真是善良過了頭,居然被小朋友要,不過從小朋友的態度中,她得知不只是小銘,大家都很喜歡林駒。
「聽李老師說,林老師明天就會回來了。」阿聰說。
小銘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你只有上林老師課的時候認真,上別的老師的課都在底下偷看漫畫,當然沒有聽到嘍!」
原來林駒只是去高雄研習一個月,並不是真的搬走。
月慈怪起老張眼力不佳,林駒只是搬行李,卻被他誤認為搬家,而小銘也真是的,應該告誡他的老師們,嚴格禁止他在課堂上看漫畫。
聽到這個好消息,月慈心底很快就升起了又驚又喜的感覺。
這一個月來,她常常懊悔,為什麼不跟林駒更熱絡些,以免他搬走後就此斷了音訊。
分隔的日子裡,她常常想起林駒,也更確定自己對林出的感覺,不只是鄰居間的情誼。
「這次絕對不會再放過他了!」月慈下定決心,不知不覺竟喊了出來。
小銘嚇了一跳:「月慈姐姐的躲避球又快又準,可是林老師打球不行,我們都被月慈姐姐打敗,要是月慈姐姐要打林老師,他一定躲不掉。」他似乎誤認月慈是想要和林駒打躲避球。
月慈大笑,讚賞般拍拍小銘的肩膀:「你說得對!他一定躲不掉的!」她一語雙關。
在一干小朋友面前,一向怯弱的月慈竟也變得豪氣起來,也許是他們對她的崇拜,助長了她的自信心。
月慈這時還不知道,她正一點一滴在改變,這是否意味著她的心也逐漸地敞開,準備迎接新的、前所未有的體驗……
十二月二日
他的笑容印在我的心上,無法抹去。我想念他,想念那隔著一條巷子相望的日子,想和他在一起,感受他的溫柔與共同的幸福。
也許已經來不及了,為什麼我要靠一個月分離的日子,才能確定自己的心聲?說不定他已經另外發展出一段感情,畢竟他這樣的好人不會總是被異性忽略,也許會有像我一樣欣賞他的人出現……
可能是以前的經驗,讓我總是害怕投入一段感情;也可能是遇到太多冷漠的人,讓我不願顯現出內心的熱情。
但他不是,我確定能相伴我一生的人已經出現。
我不會再讓自己後悔了。
「恭喜恭喜!」
ABC公司的內部陞遷令公佈後,一片恭賀聲四起,大家都圍繞在獲得升職的幸運兒身邊,忽略了失敗者。
「恭喜王主任!真是實至名歸啊!!」小惠在王仁柏跟前諂媚地笑著。
王仁柏志得意滿,也不忘誇讚小惠:「你也不錯啊,才剛調來沒多久就升了作組長。」
「可能是上層看我工作認真,不像有些人,不好好工作卻忙著勾引上司!」小惠這話是說給一旁的月慈聽的。
忙著勾引上司的人是你吧!月慈原本對陞遷令並沒多大感觸,是聽了小惠落井下石的話才氣憤起來。
小陳在休息時間跑來找月慈,告訴她:「聽說原本是要升你的,可是小惠到處造謠中傷你,加上她有個遠親是公司董事,才會升她的。」
「唉!蓓蓓說得沒錯,這實在是間爛公司,制度不全又常常有人走後門。」月慈歎息。
小陳聽她提起蓓蓓,表情已經沒有過去的微慍,而是輕聲問道:「蓓蓓,她最近好嗎?」
「她還在找工作,我想應該沒問題的。」
「我那時候實在衝動了點,不過她也太不懂得為我想想……」小陳雖然對這件事態度和緩了許多,但並沒有低頭的意思。
如果蓓蓓肯先道歉,問題就可以解決吧?可惜蓓蓓也很好強,月慈只能兩方勸看看。但是解鈴仍需繫鈴人,她只是局外人。
「你不要介意小惠,她思想不成熟,以後也難成大事。」
王仁柏的話把月慈從思緒中拉回來。已是下班時間,王仁柏堅持要請她吃晚飯,兩人此時正坐在餐廳內。
月慈搖搖頭,並沒有多說什麼,拿起力又切牛排。今天小惠仗著自己的組長身份對月慈頤指氣使,好幾次還多虧王仁柏幫她解了圍。
也許因為如此,眼前的王仁柏似乎順眼起來,但也可能是這裡的燭光和葡萄酒作祟。月慈心情不好,點了紅酒,她平常不太喝酒的。
「公司也有許多問題,我想你也應該不想在這種地方待很久吧?」
奇怪,怎麼王仁柏今天變得這麼善體人意了?難道她一直都把他想得太糟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