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毓琳
藥兒淺淺抿了抿嘴,走至段逍面前,段逍看出藥兒自有打算,便不多言,即刻將「莫邪」解下交與她手中,藥兒接過以麂皮纏繞的劍,再度走近四大門派等人面前,只見眾人皆虎視眈眈地望著她手上的劍,彷彿它就代表了權力、財富與地位,端見這般模樣,藥兒不禁輕輕地搖了搖頭,心想:「權力會使人腐化,慾望會使人淪亡」,這兩句話可說得一點都沒錯。
「你們都想知道這把劍的真實身份,都希望能是你們找了許久的『莫邪』。」藥兒說至此處,將手中的劍往上一拋,麂皮布料立即循著優美的線條自空中松落,侍劍再次落至藥兒手中時,劍楷上栩栩如生的麒麟圖像,與劍柄上黑白分明的太極圖案,立即揭示了這把劍的來歷。
「不錯,它就是失傳十餘年的『莫邪』!」寶劍一出,眾人莫不驚愕,眼神更是迅速轉換,貪婪的意味自陰暗沉黑的眼眸中散出,交織羅列出盤距於眾人的慾望之網,那股急欲爆裂的爭奪之戰,已逐漸蔓延在這一雙雙詭譎迷離的眼中。
倏地,自籠罩在閉塞鬱悶氣氛的人群中猛地躍出一名瘦長身材的青年,一身輕功了得,只輕足點地便凌空騰起,泛笑的面容有著不懷好意的意圖。此人躍起後,雙爪呈鷹勾狀,直撲藥兒手上的「莫邪」意圖奪刀,意識到這點後,眾人皆驚叫出聲,藥兒卻不閃也不避,嘴角甚至微微上揚,倏地,少年長手一伸便碰著了「莫邪」的劍柄……
「啊?--」一聲慘叫聲頓時淒厲的響起,只見那人才碰著了劍柄,立即全身抽搐,還來不及伸回右手,騰空的身軀便直挺挺「砰!」的一聲落地。他蜷縮在地上,全身不停的痙攣抖動,雙瞳放大數倍,臉上冷汗直冒,淒慘之至令眾人不住倒抽了一口氣,驚駭的望向藥兒。
只見藥兒以鄙視的眼神睨著地上的青年,臉上浮起一絲冷笑,再緩緩地望向崑崙派掌門人--南宮曲,出言譏諷道:「哼,果真是崑崙派一向的作風,居然教得出這樣的好徒弟,專幹些倫雞摸狗的小動作;也不看看今日有多少高手前輩集聚於此,就憑他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敢在此班門弄斧,這不是擺明了看不起各大門派嗎??」
南宮曲一張老臉被藥兒說得一陣青、一陣白的,尷尬地望著向他怒目而視的眾人,自己門下的弟子意圖乘亂奪刀,自然是經由他的授意,出手的青年是門下千挑自選的好手,非但身輕如燕,一手靈巧的「囊中探物」使得純熟無比,這才讓他擔此重任,誰知竟出了亂了,鬧了笑話。
「你別在那挑撥離間,區區一名無名小卒因自個兒的利慾熏心而動念奪刀,關咱們崑崙派什麼事。哼,不成材的傢伙,算我南宮曲看走了眼,才讓你做出這等敗壞門風的醜事,丟盡了咱們崑崙派的臉,從今以後,你與崑崙派再無瓜葛,我要將你逐出師門!」南宮曲為求自保,當下不顧情面,割捨了十餘年的師徒之情。
「師父,你……啊?!」倒在地上的青年,面如死灰,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身上劇烈的酸麻感怎麼也比不上被逐出師門的震驚,他忍著疼痛,咬牙切齒地望了與他情如父子的南宮曲,無法相信在名利、權勢的誘惑下,人心竟是如此醜惡。
「臭丫頭,你到底在劍上動了什麼手腳?」南宮曲雖過河拆橋,但看徒弟已痛得在地上打滾,仍忍不住惡言相向,逼問著藥兒。
「怎麼?不過是個被逐出師門的不肖弟子,也值得南宮掌門大動肝火嗎??」藥兒冷冷說道:「不過,你大可放心,我不過是在劍柄上下了些『萬蟻鑽心』,此毒可是我多年的心血結晶,共享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隻大小大同的娛蚣、蠍子和螻蟻釀製而成,只要他能熬過三天三夜,仿若萬蟻鑽心般的折磨後,依舊把自個兒皮膚抓爛抓破,自然沒事。」
「你……你這邪丫頭,好毒辣的心哪!」南宮曲一聽,連退數步,指著藥兒恨恨地說著。他雖將青年逐出師門,但不過是做做表面,日後再做打算,卻料不到以為年幼可欺的藥兒已事先料到這一步,而做了這等防備。
「好大的罪名哪!南宮掌門,說話可得三思而後行,我不過是做了些防範措施,好預防那些個倫雞摸狗之徒,倘若諸位果真行事光明磊落,斷不至於身中劇毒。原來,是藥兒高估了諸位的人格。」藥兒敘去笑容,冷冷地揚聲說道。崑崙派不過是早一步行動,其實,各門各派中都有蠢蠢欲動之人,看透這一點,藥兒更是心寒。
「臭丫頭,快把解藥交出來,否則,我要你死無全屍!」南宮曲恨恨地喊道。
「哼!南宮掌門也太小覷藥兒了,本姑娘調製的毒,無藥可解。」藥兒見眾人均大驚,不由自主的倒退數步,似乎拿她當妖魔鬼魅般看待。藥兒心中卻絲毫不在意,只是嘴角微微一揚,又說道:「更何況,南宮掌門,藥兒既然能在劍柄上下毒,你說,我的身上會不會還抹了些更殘忍的毒藥?」
說完,藥兒甚至欠近身去,想拿手指碰觸南宮曲,南宮曲大驚,立即往後退了個老遠,藥兒見狀,更是寒著張臉,喝道:「怎麼?你也知道怕死嗎??有本事唆使徒弟前來送死,卻沒膽子碰我!南宮掌門,你可真不愧是一代宗師啊?!」
「藥兒!」正當眾人皆沉默不語任由藥兒耍弄之際,段逍渾厚低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只見他大步邁向前,走近藥兒,卻未發一語,只是將她發冷的柔荑包在自己寬大的手掌中。
「夠了。」段逍在藥兒的耳輕聲說道,溫柔的嗓音既輕又淡,似呢喃,又似歎息,像是包含了經年累月的熟稔,又像藏住了無數不為人知的心痛。
他知道的藥兒不是這樣的,她也許頑皮,也許離經叛道,也許不屑世俗禮教,但絕不輕慢生命,絕不心狠手辣,而她方才咄咄逼人毫不留情的一面,只是來自於內心深處的堅強,那種隱藏在平靜表面下的波濤洶湧,才是真正令她幾近崩潰的緣由。
十餘年來!她對「江湖」這兩個字從不陌生,也許由卓不凡醉酒時的咆哮怒吼或憶及往昔時的深沉歎息,也許由段逍歸返後的歷歷描述,由書籍上的記載,藥兒從不認為隱居後的生活,便能和江湖完全斷了聯繫,因為卓不凡是這樣,段逍也是這樣,他們都時時牽掛著江湖中的興衰承落,關注著中原武林的興和與否,他們都同樣負有正義感、使命感,不忍百姓受苦,不願武林難起。於是,藥兒只能日日夜夜地恐懼,尤其自卓不凡逝世後,她更害怕段逍終有一天會踏入武林,淪為鬥爭下的犧牲品,而這樣的恐懼,終於在方才見識到江湖上的爾虞我詐、醜陋無恥的一面後徹底崩潰。
「夠了。」段逍再度在藥兒耳邊重複著這句話,幾乎忍不住要哽咽,這就是他帶給她的嗎??痛苦、恐懼、害怕,這就是他為自己深愛的女人所帶來的嗎??為什麼自己在今天才徹底覺悟,為什麼是在藥兒受盡折磨以後?天!他到底做了什麼啊??
藥兒靜靜地閉上了眼,忍受著眼眶中刺痛泛酸的苦楚,段逍手中源源不絕傳來的溫暖,一點一滴的流進她的體內。滴進她枯萎的心田。好累啊?!疲倦的感覺驀地湧上心頭,令人幾乎要被吞沒,她真的好累啊?!
這實在不適合她,藥兒不住地問著自己,為什麼自己必須在這樣的場面,這樣的地點,說這些連自己都陌生的話,為什麼呢?藥兒不停的在心中尋找答案,心中浮現的影像卻永遠只有段逍。是為了師兄吧!!藥兒終於有些明白,這些日子以來的疑慮逐漸清晰,如果可以為一個人甘心捨棄自己真正的想法,犧牲一切只盼望他能快樂,那麼,這就是愛了吧!?傷心時、難過時、痛苦時、快樂時,都只想和他共同度過的那個人,便是這一生始終不變的選擇吧!?
「哼!好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哪!不過,你們用不著演戲了。臭丫頭,你又想耍什麼花招?別以為咱們四大門派可以任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不管你使什麼詭計,今天都別想全身而退,你還是乖乖的交出『莫邪』吧!!」淨思師太刺耳的聲音驀地響起,只見她狠毒地盯著段逍及藥兒緊握的雙手,揚聲叫陣著。
藥兒讓這冥頑不靈的惡婆娘挑起心中一把無名火,立即反唇相稽道:「誰希罕這把破銅爛鐵了?本姑娘本來打算將它用來給師父陪葬,不過,既然你們個個都搶著要,那就送給你們好了!不過……劍呢,就只有一把,你們橫算豎算,都有四大門派,要說誰夠資格擁有『莫邪』的呢,想當然就必須是武林中公認的盟主,只是藥兒才疏學淺,實在斷不出哪門哪派才夠資格拿走『莫邪』,不如這樣吧!,『莫邪』現今就擺在我手中,誰要自認夠資格的就儘管出手來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