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席絹
姚萬傳冷聲警告他:
「程雪歌,如果你選擇站在她身邊,最好先想想你會付出什麼代價。」捏死一個小小的商界精英,對他來說一點也不困難。
程雪歌行經姚萬傳身邊時,停頓了下,看著他,說道:
「我與子望會盡快結婚,到時歡迎你來參加。當然,若你不克前來,我們夫妻也能理解。」
話畢,摟著身體僵直得像木偶的姚子望,大步離開「姚氏」,離開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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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子望睡了好久好久,睡得好深好沉,睡得像是這三十三年來從來沒睡過似的。她睡得連翻身都沒有,連程雪歌幫她的臉頰冰敷也弄不醒她,一直在睡。
一連睡了十五個小時之後,他不得不叫她起來吃飯。她迷迷糊糊的洗了澡、吃了點粥,然後又趴回床上,再次沉入夢鄉,那種迫不及待,彷彿正在與周公熱戀中,片刻都捨不得稍離。
她累了,程雪歌是瞭解她的。來到他的住處後,她只說:「我想睡覺。」就佔據了有他味道的枕頭與床被,捲成一團入睡。
她的理智還不願承認,但她的身體與心只在有他存在的地方放鬆、覺得安全,才能夠放下所有的防備與偽裝。
她睡了,接下來的一切都交給程雪歌。他找了相熟的搬家公司,去她的公寓將她的東西搬來。幸好他早了一步,因為當天晚上,姚家的管家就帶人來接收她的公寓。姚萬傳交代,不許再讓姚子望踏進姚家的產業一步,她放在公寓的東西,一律歸屬姚家,她無權要回去。
姚萬傳對姚子望的封殺令很快傳遍了商界,大家議論紛紛,不知道這對父女在搞什麼鬼,這種家務事怎麼會弄得這麼大。
小道消息傳得飛快,有人說姚萬傳會這麼震怒的原因是因為姚子望這些年暗中虧空「姚氏」數十億,還在每一件開發案中大拿回扣,與廠商狼狽為奸,金額高達上億等等,「姚氏」的律師團正在搜證中,必要時將會對姚子望提出告訴。
這個消息使得第三天的脫離父女關係新聞有了合理性。姚萬傳難得的接受商業記者訪問,以痛心疾首的口氣表達著:「雖然她是我的女兒,但她做了太多不能原諒的事,我只能大義滅親。」
姚萬傳不肯明說姚子望到底做了什麼事,也不正面響應關於虧空公款的傳聞,讓大眾的想像力更是往上無限攀升,小道消息的版本傳得更多了。而每一條都讓姚子望這個曾經得到諸多讚譽的女強人,名聲更加跌入谷底。姚萬傳擺明了要姚子望無法在商場上生存,不只要讓別人不敢任用她,也要她連自行創業都沒辦法。對一個充滿事業野心的女人而言,還有什麼打擊會比讓她無法在商界立足更大?性格再強悍的女人都會為此而崩潰吧?
這些事,發生在短短的四天裡。
外頭已鬧到翻天,八卦雜誌開始在追索她的行蹤,然而姚子望卻睡得像是死去,她真正清醒過來是第六天的事了。吃完了一小鍋排骨粥,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卻一時消不掉臉上因為酗睡而造成的浮腫,實在不想讓程雪歌看到自己現在的醜樣子,可是程雪歌好像打算跟她長談,沒迴避的意思。
「為什麼把這些東西放在我面前?」她啞著聲問。
在她面前,有好幾天份的報紙、雜誌等等的,有放她照片的,還優先放在最上面。所以不必太仔細看,就知道這幾天她有多紅。
「妳不想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嗎?」程雪歌問。
姚子望如他所願的翻了翻那一疊報紙,看到了「姚子望疑虧空『姚氏』三十億元」、「姚子望涉圖利廠商?」、「姚子望貪權愛利拿回扣不手軟?」;接著眼睛掃到娛樂版,還是有她的新聞,一大堆星座專家、命相名家爭相為她算命,說她六親刑克、以利為先、冷情寡恩、情場空亡、一生孤獨等等,鐵口直斷她不會結婚,程雪歌一定會拋棄她……
「好,看完了。」將最後一份報紙丟回桌上,她很敷衍的說著。
「妳覺得怎樣?」
「我比較想知道最近『遠帆』運作的情況怎樣。」如果父親打定主意不讓她好過,就一定也會對程雪歌下手,讓他做出拋棄她的決定。
「還可以。」程雪歌不否認姚家對他施壓,不過效用不大,畢竟「遠帆」是營建業,而「姚氏」以電子零件、國際貿易為主;不同行業,姚家的影響力沒那麼大。
「也是,我想問題應該不大,還有趙家在一邊頂著呢。」她想了想,笑了。趙冠麗唯一的死穴是程雪歌,任何人想動他,還得看趙冠麗同不同意。
「這件事可能還會延燒一陣子,這段時間妳就別急著出去,好好休息吧。」知道她有仇必報的性子,擔心她一清醒過來,就要馬上進行反擊。
姚子望慵懶一笑,整個人貼進大沙發裡。
「我不急著出去呀。如果可以,我還想多睡幾天。」
她這回答出乎程雪歌意料,所以他更靠近她,蹲在她身前看著她,一邊深思一邊問道:
「妳父親已經當眾宣佈與妳脫離父女關係了,妳剛才有看到吧?」
「看到了。」不以為意的說著。「我相信我住的那間公寓也被查封了。」
「對。」她好像都料得到所有事情的發展,難道一切都在她的計算之中?「妳現在無家可歸了,子望。」
「哦。」誰在乎!她有錢,可以買更大更舒適的房子住。
「妳想公開妳是『遠帆』幕後老闆的身份嗎?」
姚子望原本閉上的眼睛倏地張得老大。
「你瘋了?現在是什麼時機,難道你想讓人猜測『遠帆』能有如今的規模,全都是我虧空『姚氏』而得來的?」
「清者自清,不怕別人亂說。」程雪歌聳聳肩。
姚子望一把抓住他的手,嚴正警告著:
「不許說。」
「我為什麼要聽妳的?別忘了我們各持有『遠帆』五成股份,身份上已經平等了哦。」他又露出了可以稱之為邪惡的笑,讓姚子望全身爬過一陣冷顫,不自禁全神貫注起來。
「雪歌,你很清楚這件事情攪和進來對你沒好……這是什麼?!」姚子望話說到一半,突然叫出來,雙眼直直盯著自己的左手無名指。
她手上什麼時候被套進一隻戒指?
「這是戒指。看不出來嗎?」程雪歌忍住笑問,難得看到她雙眼呈鬥雞眼的搞笑狀態,真是太爆笑了。
「你這是做什麼?!」當下,什麼天下大事、商場詭譎都飛到九重天外去,她滿心紛亂,什麼都沒法想了。
「我們結婚吧,子望。」他低頭在她左手無名指上落下一吻,輕輕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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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不是解決事情的方式;而現在,根本也不是結婚的時機。再說,她跟他,怎麼可能會走向結婚的結局?姚子望與程雪歌?不不,這兩個名字怎麼說也兜不到一塊,可程雪歌卻向她提出結婚……
呼呼呼!心口跳得好快。她至少想得出一百種說詞來勸他打消這個念頭,每一個說詞都足以讓他明白與她結婚是多麼不智又不利的行為;娶她是沒有任何好處的,她甚至沒法給他幸福。她不懂感情,不懂付出,不懂愛,她唯一會的是與人勾心鬥角、在商場上爭權奪利,所以她適合當他事業上的合夥人,不適合當他婚姻裡的伴侶。他該明白的不是嗎?他可是她最得意的門生,不會笨到連最基本的利害得失都計算不出來。
他帶她去婚紗公司挑婚紗,她一路上都努力想著要怎麼拒絕他……以及抗拒自己心底那無以名之卻爆動著的渴望。結果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想告訴他,一直跟在他們車子後頭的車子,很像是狗仔隊,而且還不止一家媒體的樣子。他在這種敏感時機站在她身邊,只會被染得一身腥,害她辛辛苦苦幫他打造出來的形象毀於一旦。
她想告訴他,他不該娶她,他們不該來到婚紗公司,這實在太荒謬了。
她想說……她想問他:昨天的求婚,是不是基於同情心?還是因為他腦袋一時短路?再不就是英雄主義作祟?總之,他再一意孤行下去,不出幾天,肯定會後悔的。
她想說,卻什麼也沒說。他牽著她的手,手指緊扣著她的;而她的手指,在他令人安心的力道下,不由自主的也牢握著他的。
這個在她心中還不算出師的程雪歌,他行事不夠陰狠、不夠強悍、太有良心,許多品性上的美德,都成為他從商之路的阻礙。她常在想,如果他以這樣的性情居然還能成為一個紅頂商人,那絕對稱得上商界十大不可思議奇跡之一。
他可能無法成為最頂尖的那個商人--反正他看起來也不以此為目標。可是他卻是一個教人無法不喜歡的人,讓人在不知不覺間,眼睛只能繞著他的身影打轉;佩服他的努力與毅力、堅定與執著,他可以像只小白兔般的溫和,卻偶爾也有像頭驢似的固執難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