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於薇
也許是物極必反吧!他們倆的個性都不像父親,唯一像父親的就只有那聰明的天賦,在人群中他們總是鶴立雞群,卻也顯得特別孤立。
「哥,美國學校選好了嗎?」齊方榆開口問道。
「都差不多了,不過我聽爸說你還在考慮要不要出國,因此我先幫你挑了幾所比較適合的學校,到時候由你自己決定想進哪一所就讀。」
「其實我的心裡有點矛盾,出國留學雖早已是既定的安排,但我卻有些不確定,到底現在出去適合嗎?我能適應美國那樣的環境嗎?而且要我放棄好不容易在同儕間建立的友誼,我真有點不捨。」齊方榆沒提到她戀戀不捨的原因還有另一個人,她怕一提起秦方洛,父親與哥哥更會積極送她出國,以杜絕後患。
「以前你在學校好像沒什麼知心朋友,我很驚訝聽到你會對同學依戀不捨。」齊紀民還真驚訝妹妹的這一席話,他以為小榆應該跟自己一樣,在學校除了專研課業外,沒有多餘時間去維繫同學之間的友誼。
齊方榆有些心虛地結巴:「那是從前除了讀書,我也有空虛的時候,我也渴望能像其他人一樣有知心的朋友可以談心事。」
「你有心事?」齊紀民這會兒眼球睜得更大。
「不,也不算心事只是女孩子之間的貼心話罷了。」她連忙解釋。
齊紀民有點領悟地一笑:「我跟爸爸都忘了,畢竟你是女孩子,沒有媽在身邊,很多話都不方便跟我們說。」
齊方榆鋪鋪餐巾,一顆心忐忑不安地撲通跳動,也刻意轉移話題:「爸待會兒要宣佈的事,是不是跟鍾阿姨有關?」
「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們早該有心理準備,她遲早會成為齊家的女主人,爸爸遲遲未作決定,也許是顧忌我們的感受。不過我倒挺贊成爸早點將她娶進門,畢竟將來我們一出國,有個人來照顧他總是比較好,我們也才能安心在國外進修學業。」
聽了這番話,齊方榆有難以比擬的失落感,沒想到母親在大哥心中的地位竟是如此淡薄,對於父親即將迎娶另一個女人取代母親這件事,非但不加以阻止,反而站在贊成的立場,教她情何以堪?
就算對母親的印象僅是來自於幾張泛黃的照片,但那無法割捨的親情早已根深蒂固在心中。還記得其中有一張母親抱著襁褓中的她,那慈愛的眼神像是要將生命融入其中,每每她凝視著這張照片,總是會眼眶泛淚,再多的堅強也抵不過對母親的思念,教她淚流滿面。
而今,母親在這個家的地位即將動搖,甚至她必須喊另一個女人一聲媽媽!
「哥,難道你一點都不懷念媽嗎?」她幾乎哽咽地問。
齊紀民怎會看不出妹妹的心聲?瞭然於心地揉揉她的頭,他面帶微笑地回答:
「我當然很懷念她,但是小榆,媽已經過世這麼多年,爸爸卻是個活生生的男人,畢竟他為媽留住女主人的位子已經夠久了,我們不能奢求爸爸一直為媽守下去。鍾小姐是個不錯的女人,她也等了爸爸這麼多年,爸爸是該給人家一個名份了,而且我相信媽在天之靈看見有個人可以陪爸爸走完後半輩子,她一定不會反對的。」
她很自然地偎進大哥的懷抱,語氣啜泣地說:「但這對媽還是不公平,若不是為了我們,她也不會那麼早逝。」
「傻丫頭,這麼說爸爸也很可憐,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個人照顧我們兄妹倆,沒人分擔他的辛苦與喜憂。」他舉反例說。
「這不同」她還想抗議說些什麼,但餘光一瞥見父親的身影,立刻啞語。
「你們兄妹倆在說什麼悄悄話,可不可以讓爸爸也來分享?」齊德承遠遠看見一雙兒女親近的模樣,臉上的喜色不禁多加三分。
齊方榆技巧性地抹去眼角淚光,不讓父親發現她的傷心難過。「我們沒說什麼悄悄話,只是好久不見很想對方罷了。」
聞言,齊德承哈哈大笑:「小榆,希望你出嫁之後也要抱著爸爸說想我哦。」
對於父親的歡心,齊方榆只是沉默以對,她知道自己根本改變不了什麼事實,如果父親宣佈即將娶那個女人進門,她一點阻止的力量都沒有,因為連最親的大哥也不反對這件婚事。
齊德承沒注意到女兒的難過,只是滿心歡喜地扶著鍾妍穎入座,自己也就定位後,雙手合緊握在桌前,興奮地望著一雙兒女:「爸爸有件喜事迫不及待要告訴你們。」
餐廳裡一片寂靜,靜到齊方榆彷彿可以聽見心在滴血的聲音。
齊德承靜默數秒,如揭發大獎似的賣弄一下關子才道:「你們就快要有一個小妹妹了。」
那是什麼意思?齊方榆的腦子一片混亂,為何父親會說他們就要有個小妹妹?
不需點破,齊紀民已明白父親話中含意,他略帶笑容說:「恭喜你,鍾小姐。爸,您應該還有後續的消息宣佈吧?」
齊德承頗是滿意地點點頭:「沒錯,為了迎接妍穎肚子裡的孩子,我打算盡快舉行婚禮,好讓孩子能在健全的環境下誕生。」
齊方榆的腦子更加混沌了,她完全不能接受這件事實,爸不僅要娶她進門,而且馬上還有個小鬼即將出世!
不,這太過份了,父親這麼做到底將母親擺在何處?
「我也很意外自己還能晚年得女,不過我想給這孩子最好的照顧,希望你們能接納妍穎母女成為這個家的新份子;而且我相信妍穎會克盡為人母的責任,不僅對這未出世的孩子好,對你們也是一樣會付出關懷。」齊德承接著感性說道。
「恭喜您們也祝福您們,爸爸、鍾小姐。」齊紀民表現出齊家人該有的風範。
然而齊方榆卻呆呆地望著他們,不發一語,沒有祝福的話,也沒有反對的聲音。
「小榆,你快當姊姊了,高興嗎?」齊德承視線尋向女兒。
她很自然迴避父親的目光,驟然起身:「我不稀罕,也不喜歡有個妹妹來跟我爭寵!」
齊方榆第一次在這個家說出如此嚴重的任性話,她一向都是乖巧懂事的。
齊德承的臉色大變,鍾妍穎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她明白小榆一向對自己有敵視的態度,卻從來沒看過她如此叛逆的眼神。
「小榆,不許你無禮!」齊德承忍不住吼叫。
聞言,齊方榆的嘴唇微顫,因為父親的咆哮而從腳底冷到心崁去。「爸,您從來沒對我凶過。」
齊德承確實有點內疚,女兒長這麼大,他的確沒在她面前說過一句重話,但今天是什麼樣的場合,再怎麼寵女兒也不能放縱她任性耍脾氣。
「爸爸不是凶你,而是你的態度不好,剛剛那些話,不應該從你口中說出來。」
「那我該說些什麼?說恭喜你鍾阿姨,你終於得到齊家女主人的位子,將我母親二十多年來的地位狠狠搶走嗎?」她雙手砰地拍向桌面。
沒想到,話才剛落下,齊德承便一巴掌重重地摑下。「不准你這麼說你鍾阿姨!」
全場一片震驚,不僅餐桌旁的三人噤聲,就連餐廳外的管家與傭人都驚訝地望著向小姐下重手的主人,那巴掌是齊家有史
以來的第一次。
齊方榆沒有喊疼,更沒有撫上那燙紅的臉頰,只是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著父親:「爸,您打我?」
收回微麻的手掌,齊德承望著自己的手,對於自己的衝動也相當詫訝。「不,爸不是存心要打你,而是你剛說的話真是太過份了。」
齊方榆悲涼地微笑:「爸不僅不要媽了,連我這個女兒也不要了。」
「小榆,爸很抱歉,爸絕對不是這個意思。」畢竟是捧在手裡呵護多年的掌上明珠,他當然不是真心要打她的。
她抿抿唇,一臉倔傲地望著桌前的人:「我只是個小孩,管不了大人的事情,所以爸您以後有什麼決定,再也不需徵求我的同意。」
說完,她推開椅子負氣離去,任憑父親在身後呼喊也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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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地方可以去,現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悲,竟然孤癖到連一個可以傾吐心事的知心朋友都沒有。她想不起任何一個同學的電話,更不知道任何一個朋友的家,她好像被天地遺棄的小孩,孤獨地流浪在黑暗的街頭,無依無靠。
齊方榆瑟縮在大樓牆角,發現臉上的淚水雖早已乾涸,心卻還像萬箭穿心般地劇痛。
老天,誰來救救她?如果沒有人可以救她,那麼請老天爺奪走她的生命吧!她不想這麼痛苦地活著。
如同行屍走肉般,記不得自己走了多遠、走了多久,當她稍稍有意識地抬起頭,才發現自己竟然就站在秦方洛的家門口。她可悲地一笑,原來她只有這麼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