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昕語

    半夜時分，兩人回到她的住所。一路上薔薇就不安地直打電話回家，無人接聽之下，讓她更加坐立難安。

    「也許她已經睡了。」饒宇麒還不曾看她這樣焦慮過。

    「她沒那麼早睡。大哥，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好難受喔！」薔薇忍不住顫抖地說。

    饒宇麒握住她的手，將自己手心的溫暖傳遞給她。

    「放心！」

    薔薇看著他，只能點頭。只是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恐懼感，不斷在她心裡擴張開來……

    「媽？」打開門，屋內是一片漆黑。

    薔薇飛快地打開所有燈光，見客廳安靜冷清，她立刻衝向玫瑰的房間。一開門，一開燈，映入眼裡的畫面頓時教她心臟一縮，幾乎在瞬間抽乾了肺裡的氧氣！

    「媽媽！」薔薇失聲尖叫，撲向床緣抓住昏迷在床的玫瑰。

    饒宇麒跑了進來，震愕地看見散落滿地的藥丸與空瓶子。床上凋零的玫瑰，已成憔悴失色的花卉。

    「媽……」薔薇嚇得小臉刷白，眼淚撲簌簌而落。

    饒宇麒立刻一步向前，抱起軟弱無骨的玫瑰往外衝。沒時間讓她驚愕恐慌，薔薇趕緊抹去眼淚站起身，在剎那看見平放在床頭櫃上的一張紙，是玫瑰留給她的遺書。

    「薇薇！」

    耳邊傳來饒宇麒的呼喊，薔薇立刻抓起紙張緊跟過去，她在心裡吶喊：「媽媽，你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

    玫瑰吞下大量安眠藥的時間不算長，在他們緊急送她就醫後，驚險萬分地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加護病房外，薔薇一直強忍著不敢哭出聲音，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地串串而落。她怎麼也想不到，媽媽為什麼會尋短？

    她不是說要看到她得到幸福的嗎？她都還沒跟她說她跟大哥和好了呢……

    薔薇隨即一愣，低下頭望著手中已經被她捏爛的紙張。從剛剛匆匆趕來醫院，她一直不敢看這張遺書。

    在瞬間，她似乎懂了，在她離開饒宇麒的這幾天，媽媽是不是也在找饒宇麒？

    找到他，告訴他所有一切，確定他會帶給她幸福，然後……她就可以沒有遺憾地走？

    薔薇強烈地發顫，顫抖得幾乎要將身體解體似的。饒宇麒心疼地環住她狂顫的肩頭，柔聲安慰：

    「別怕，薇薇，她一定會沒事的。」

    薔薇撲進他懷裡，緊抓著他的衣服低泣。饒宇麒拍撫著她顫抖的背脊。

    「乖，不要哭了。看看她留了什麼訊息給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饒宇麒心疼地抱緊她，抽出她手中握緊的紙張攤開來看。他看了，歎息了，她們母女倆，都是那樣脆弱得讓人心痛。

    絹秀的字跡裡，道盡了對薔薇無比的愛，還有無盡的虧欠。訴說著玫瑰這一生的孤獨、疲倦。

    最後一段寫著——

    小薔，你最明白媽媽有多累，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已經讓我心力交瘁。你的幸福是最重要的事，而我的幸福，就是跟隨著你爸爸而去。我沒有遺憾……真的沒有遺憾了。

    饒宇麒抱著痛哭的薔薇，聰明如她，怎會不明白玫瑰想對她說些什麼？但是，玫瑰若這樣一走了之，那麼最深的遺憾，會在薔薇心裡。

    「薇薇，你千萬……不能對玫瑰生氣。」他柔聲對她說。

    薔薇只是哭著。對！她生氣！氣她怎麼可以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失去爸爸，她還有她啊！

    「這世界上最瞭解玫瑰的人只有你，你應該知道她的痛苦。對她來說，死是一種解脫，一點也不痛苦。」

    但是她卻要把這樣的椎心之痛丟給她嗎？！

    「薇薇。」捧起她淚濕的小臉，他要她面對他。「你有沒有聽到大哥的話？」

    她哽咽地點頭。

    「那就答應大哥所說的好嗎？」

    她咬著唇，淚如雨落。

    「答應我！」

    好！她答應，但要是她還是一心求死，那麼她永遠不會原諒她了。

    玫瑰昏迷了兩天，終於脫離險境，只要她醒過來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薔薇呆望著她，看著她長密的眼睫輕輕顫動了兩下，緩緩睜開眼睛。

    模糊中，她看見了薔薇蒼白失色的小臉，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小薔！」一開口，她的眼眶開始濕潤。

    「別說話，我叫醫生來。」薔薇按下求救鈴。不一會兒，醫生護士走進來為她作了詳細的檢查。薔薇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她不再流淚了，她答應大哥，不再哭了，更不會刺激玫瑰了。她只希望她趕快好起來。

    終於，醫生護士都走了，玫瑰的狀況也穩定了。薔薇才坐在床緣，伸手輕輕去握住她細瘦的手腕。

    她怎麼現在才覺得，玫瑰似乎真的老了……

    「媽——」

    這輕聲的叫喚，讓她的眼淚輕易而落。薔薇伸手拭去她的眼淚，這樣的媽媽，她怎麼忍心責備她？

    「小薔……你是不是怪我？」玫瑰哽咽說。

    薔薇深深看著她，然後點頭。

    「對不起……」

    「媽媽，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但是……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就真的對不起我了！」

    「我……我只是……真的累了。」

    薔薇搖搖頭，意外地，她投給玫瑰一個讓她為之一愣的微笑。那笑容，甜美得幾乎映亮滲澹的病房。

    「現在你就喊累，以後還有更累的事呢！你不是說要看我得到幸福嗎？好，我去跟大哥求婚，要他娶我。」

    求婚？！玫瑰噗哧一笑。

    「你要幫我打扮，我會是最漂亮的新娘；我要幫大哥生個胖寶寶，你還得幫我坐月子，還要教我帶小孩。以後肯定累死你！」

    「小薔……」玫瑰感動得眼淚直掉，她伸出微微發抖的手：「讓我抱抱你……」

    薔薇主動擁抱住她，貼在她耳畔，聲音忍不住哽咽，她卻帶著甜甜的微笑。

    「媽，我說的都是真的喔！你想想，大哥年紀一把了，早就該結婚生小孩了，我還這麼年輕，想想我犧牲最大耶！」

    「小薔……」她依然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薔薇抬起頭笑著看她。

    「答應我！趕快讓自己好起來，這次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玫瑰看著她，隨即破涕為笑，允諾地點了頭。

    「媽，你可要教教我，像大哥那種老古板，怎麼要他主動跟我求婚啊？」薔薇認真得跟什麼似的。「你不是說你要跟他求婚？」

    「那不是便宜地了！」她皺了皺鼻子。

    玫瑰一笑。「但是值得，不是嗎？」

    薔薇看著她，噗地笑出聲來。

    「值得！只有他最值得！我現在就到他公司去跟他求婚！」

    薔薇跳了起來，跑了兩步，又別過身來看著她。

    「你會乖乖待在這吧？」

    「除非醫生趕我走。」玫瑰微笑道。

    「好！我回來的時候會帶著你的女婿、一把玫瑰花，還有你最愛吃的巧克力幕斯。要是我回來沒看到你，我就把蛋糕吃掉。」薔薇笑著恐嚇她。

    「可不可以順便帶一杯熱騰騰的藍山咖啡？」

    「那有什麼問題！」

    「小薔。」她在她離去前又叫住她。

    薔薇別過頭，看見她問著淚光的微笑。

    「謝謝你。我以後……絕對不會做傻事了。」

    薔薇笑了。她的媽媽，其實比誰都善良可愛呢！

    饒宇麒忙著把今天的行程趕完，他得在下班前做好所有的事，然後趕到醫院去探視她們。

    敲門聲響起，他頭也不抬地應了聲：「進來！」

    「董事長，萬龍的老闆說他對這次的機器很不滿意，打算退貨耶！」來者的聲音既戲謔又甜膩。

    「什麼？！」

    饒宇麒猛地抬起頭，一見到薔薇促狹的笑臉，他原本緊繃的神經一下地鬆懈下來。

    「薇薇，你又頑皮！」

    「喲！大忙人！忙到認不出我的聲音啦？」她又像以前一樣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辦公桌上。

    「你裝的聲音太奇怪了。萬龍是我親自接洽的，怎麼可能不滿意。」

    他笑著拉她下來坐在自己腿上：

    「怎麼忽然跑來了？玫瑰醒了？」

    「聰明的大哥，看到我來了，就應該知道媽媽不但醒了，也沒事了，也想開了。」

    「那你應該陪著她，我下了班就會過去了。」

    「加護病房有時間限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過等一下回去媽媽大概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饒宇麒寵愛地擁著她的腰身。「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處理得很好。」

    「不給我一個吻作獎賞嗎？」

    她總是懂得乘機抓住他的心。饒宇麒捧著她的臉給她一個甜膩的深吻，他這朵野薔薇，比任何花朵都要來的嬌媚。

    「大哥，我有事要問你哦。」

    「你說。」

    薔薇雙手環繞住他的脖子，認真地看著他說：「你覺得我可以做什麼？」

    「你指的是工作嗎？」

    「對啊！我總不能這樣混日子下去吧？」

    饒宇麒一笑。「你應該想想你喜歡什麼。」在她開口之前，他又接口：「除了我以外。」

    薔薇睜大了眼。「大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嘴滑舌了？臭美！」

    饒宇麒深深一笑。他並不是變得油嘴滑舌、而是跟她在一起，他懂得變通，懂得開朗，也懂得享受生活偶爾的一點點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