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方蝶心
「是的,我要買。」項蓓心口氣篤定。
單可薇搖搖頭,「可是它已經有買主了。」
瞬間,項蓓心花容失色,「誰?」怎麼會這麼快?她直覺不可思議。
單可薇轉身往外頭走去,舉起扇柄往隔壁離宮一指,「看到那個穿著條紋襯衫、藍色牛仔褲,膚色陽光的傢伙沒?他就是買主。」
一個年輕工人?為什麼一個工人會想要買下黃花梨櫃?項蓓心很是困惑。
「單老闆,我不瞞妳說,這件黃花梨櫃曾是我母親的遺物,對我意義重大,不管多少錢,我都要買下它。」
「哈,這下好了,怎麼每個人都說這件黃花梨櫃對他意義重大?」
「那位搬運的工人嗎?他叫什麼名字?我願意給他補償,請求他把黃花梨櫃讓渡給我,讓我跟他談談好嗎?」
「楊惟,他叫楊惟。」單可薇望著項蓓心的眼神。
「楊惟?」是凱爾集團的那個楊惟嗎?項蓓心心底的問號急速膨脹。
「是啊!那個傻愣子成天在講什麼國際人道救援組織,可他光會救別人,卻獨獨忘了自己,他身無分文的跑來潘芭杜,要我歸還他的黃花梨櫃,他說那是一位故友要他代為保管的東西,他一定要留下黃花梨櫃等待對方取回,正好我急缺勞工,便勒索他付出勞力換回黃花梨櫃,所以,妳說我還能把東西賣給妳嗎?」
故友要他代為保管?楊惟口中的故友是她嗎?
「我可不可以跟他說幾句話?」項蓓心要求。
「可以,但是別太久,因為跟妳說話那些時問是算工資的。」
項蓓心沒有再理睬單可薇,逕自邁步走向離宮前的楊惟。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楊惟。」她喊。
滿頭大汗的楊惟停下手邊的工作,望著眼前的陌生女子,「小姐,需要我幫忙嗎?」傻咧咧的笑容浮現在臉上,陽光得緊。
「我聽說你買走了黃花梨櫃。」
「不是買,我身上一毛錢也沒有,黃花梨櫃原本就是我家裡的東西,單老闆只是要我用勞力來換回黃花梨櫃。」
「如果我出高價呢?你願意賣給我嗎?」
楊惟一愣,接著歉赧一笑,「抱歉,這位小姐,黃花梨櫃不能賣,我和人有過約定,要妥善保管這件家俬,直到對方出面取回。」
「是誰?和你有約定的人是誰?」
他搖搖頭,「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那是童年的往事,不過我相信,她一定會來拿回黃花梨櫃的,因為那是她母親的遺物,我不能失信於她。」
「或許對方早已經忘了這件事,你都說那是童年的往事了,不是嗎?」項蓓心的口吻有些急切。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過的話就要做到啊!不管對方記得與否,至少我沒有愧對我的諾言。很抱歉,我無法割愛。」
「可你已經家道中落,你大可不管這個承諾。」情急之下,她顧不得是否會傷了他,回話句句直率。
須臾,楊惟義正辭嚴的說:「我知道,可是,家道中落是我私人的事情,和那位故友沒有關係,我怎麼可以因為自己的家變而牽連她?這不是紳士該有的作為,人要守信用的。」他終結了對話,轉身繼續工作。
項蓓心不發一語的望著他的背影,不知怎的,一顆心怦怦的劇跳不止。
眼前的楊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就站在他面前,可是他已經認不出她來,而他竟然會為了一個早忘了模樣的人死守一個諾言,還是八百年前的童年往事,換作別人,怕不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更遑論是還用勞力換回黃花梨櫃。
她內心大受震盪,默默的離開潘芭杜,臨走前目光深思的瞥了楊惟一眼。
「媽咪,妳在看什麼?」單璽問。
「小璽,妳說楊惟是不是笨蛋?」
「是啊!光從他願意接受媽咪的勒索,決定用勞力換回黃花梨櫃這件事來看,惟叔叔活脫脫就是個笨蛋啊!」
單可薇眉一挑,「小璽,我怎麼覺得妳話中有話?」她瞇起眼森冷的凝視著女兒。
「唔?沒有啊!我沒有別的意思,媽咪想太多了,我還有功課沒做完,先上樓嘍!」連一秒鐘的遲疑都沒有,單璽腳底抹油,瞬間逃離了單可薇身邊。
第三章
一燈如豆,項蓓心望著電腦螢幕上搜尋到的資料,眼前彷彿又見到楊惟堅定的身影,聽見他篤定的口吻,感覺到他渾身散發出的宅心仁厚。
離開潘芭杜後,她顧不得現在是週末,火速的以電話詢問幾名金融業界的友人,將凱爾集團一夕風雲變色的前因後果鉅細靡遺做了全盤的瞭解,她積極的態度連她自己都覺得莫名。
雖然僅是幾句簡短的話語交談,但是楊惟卻給她很強烈的震撼,尤其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更顯露了他正直純良的真性情。
家道中落是我私人的事情,和那位故友沒有關係,我怎麼可以因為自己的家變而牽連她?這不是紳士該有的作為,人要守信用的……
他在說這些話時臉上沒有一絲猶豫,彷彿遵守陳年諾言對他來說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當時項蓓心感覺胸口有一股強烈暖意密密的包圍著她,暖得她幾乎想失聲大哭,那是除了父親寬闊胸膛的懷抱之外,最讓她感到溫暖的時候,而那竟然是來自一個不相干的人。
為什麼這樣一個良善的人會遇上這麼糟糕的事情?明明身負數十億元的龐大債務,他卻還保有如此堅穩平靜的心情,委身在潘芭杜出賣勞力,只為了換回黃花梨櫃,他一定是瘋了!
項蓓心按了幾個按鍵,查出楊惟過去的學經歷,沒想到他是史丹佛MBA的高材生,卻長年投身在國際人道救援工作中,這讓她再一次肯定,楊惟若不是個理想主義者,就真的是瘋了、笨了。
「不,這真的叫人看不下去了!」項蓓心煩躁的把桌上的資料全掃落地,「難道他都不埋怨老天?被股東們狠狠擺了一道,他卻還有心思為了黃花梨櫃當工人,怪人啊楊惟。」
一整夜,她都在想著楊惟,對於他的思考邏輯,她除了詫異還是詫異,直到晨曦綻放,她才昏沉沉的睡去,入睡前口中還喃喃有詞,「楊惟,你太笨了,雖然我感激你,但是我還是要說,你是笨蛋……」
中午十二點,羅琳的電話吵醒了她。
「喂……」她發出孱弱的聲音。
「喂,蓓心,妳的黃花梨櫃取回來了嗎?下午要不要跟我出來逛街?要開始籌備婚禮的人了,是不是應該出來買點東西啦?」
「妳怎麼知道我要結婚?」她閉著眼嘀咕。
「欸,妳手上的求婚鑽戒這麼招搖,我能不看見嗎?而且,我昨天出去吃飯的時候,遇到王志弘,他把事情都跟我說了。」
「志弘……」原來是他說的。
「是啊,他還要我好好幫妳呢!出來吧!我今天就來幫幫妳這個準新娘。」
項蓓心一看見散落地上的資料,頓時想起了楊惟,神志當場醒了大半,「羅琳,我還有事情要處理,晚點給妳電話,掰!」
一古腦兒的跳下床,項蓓心抓起那些資料,攢在心頭兀自嘀咕起來,「我不知道這麼做對還是不對,可是我真的沒辦法袖手旁觀。」
火速梳洗過後,她抓起包包就往外衝去,攔下一輛計程車坐上,「到潘芭杜,快!」
正義的因子在心中發酵,她想要幫助楊惟重新站起來,如果像他這樣一個好人都被欺凌得無法反擊,那麼這個世界還真是沒有天理了。
體內血液激流,一路上,她得扣緊手指,才能壓制住雙手顫巍巍的發抖。她想她一定是瘋了,可是不那麼做,她又無法忍受。
讓她再見楊惟一面吧!她有些話一定要對他說。
車子停在潘芭杜前,項蓓心掏了幾張鈔票付了車資,「不用找了。」下了車,她在假日人潮穿梭不休的潘芭杜草坪來回梭巡,急著尋找楊維的身影。
「項小姐,妳又來啦?」單可薇正從遊園車上走下來,嘴邊略帶笑意,想必是又達成了幾樁買賣。
「單老闆,楊惟人呢?我有要緊事找他。」
「找楊惟啊?可他今天非常忙碌,妳也知道,一到了假日,潘芭杜人多得讓我們忙到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單可薇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我等他,等到他下班總行吧?」項蓓心的態度十分堅決。
喔,等到下班!這小妮子吃錯藥了嗎?單可薇忍不住打量起她緊繃的臉色。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對他說,真的。」項蓓心再三強調。
「那隨便妳吧!我去看看楊惟,如果他有空,我會讓他過來找妳的。」說完,單可薇裊娜的身影走入主宮殿。
因為緊張,項蓓心不住的輕喘,她不知道楊惟聽見她的提議後會是什麼反應,但是她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這樣才能夠回報他堅定不移的信諾,還有他帶給她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