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練眸
白燈芯眼神溫柔了許多,卻有著抹不去的傷痛。「公子,我不能知道的事我可以不問,你說男女授受不親,我可以走遠一點,你要故意趕我走,我可以裝作不知道。你還有什麼辦法嗎?」
「我……」畫靈犀怔怔地沒有說出話來。
「不要再費心想避開我、趕開我了,沒用的!請你不要把我看得太柔弱。我既然說了要握你的手三年,便會做到!」白燈芯想了想,將自己的手放在他單薄的手上握緊。「為了趕我而費心費力,你不累,我看得都累了。你出來這一趟到底是為了什麼?是官糧和災民。我們一起想辦法好不好?」
畫靈犀聽她這麼說,心裡頓時沒了主張,只想什麼都依她就好。只是不可以的!為了她好,所以她更不該陪他一起背負,不是嗎?心中念及此處,他猛地甩開她的手。甩手的剎那,他清楚看到白燈芯眼中的痛。究竟什麼時候,這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已經不再快樂?
白燈芯怔怔地望著被甩脫的手呆住。
「燈芯,妳……」畫靈犀想起也們這長久以來的相處,心裡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我不要求其他,只求陪公子走完這段路可以嗎?」白燈芯聲音輕柔地哀求。
遲疑了一下,畫靈犀避開她的目光點了點頭。
看到他點頭,白燈芯這才鬆了口氣。「多謝公子成全。」
讓她留在他身邊照顧他也算是成全嗎?畫靈犀一邊歎她的癡,一邊懊悔著自己的妥協。可是答應她的事,他也不會輕易反悔。
白燈芯看著他神色變幻,眼睛微微瞇起,為自己打勝了這回合而心情愉快。
「燈芯,把飯菜跟藥都端走吧,我吃不下。」
白燈芯愉快地點頭應道:「嗯,好。」
看到她臉上揚起的笑容,畫靈犀唇角也有著一絲的笑意,但他秀眉卻微微皺了起來。「我想休息一會兒。」
白燈芯乖巧地退出去,留給他空間想自己的事。
也許經歷了許多,漸漸懂得畫靈犀的心,也懂得在恰當的時候給彼此留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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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船到達黃河沿岸災區的時候,已是深秋。此時正是豐收季節,但黃河沿岸大旱已久,已無收成,此時更是青黃不接。
貨隊雖已到了災地,卻因為此地臨近京城而不能大張旗鼓。
畫靈犀原本就有自己的思量。
傳聞有一窩匪寇駐紮附近,平日裡劫富濟貧,人數眾多,也曾在官府打劫糧草救濟難民。只是大旱期間,官府糧草也十分稀少,這才不能解困。朝廷曾派兵多次圍剿,而沒有成功。
只是傳言多有失實,畫靈犀想要一探究竟。
樓半琴向熟識的江湖朋友打探出這些人的駐紮所在,畫靈犀當下便決定親自拜山求見。
樓半琴不肯讓他涉險,又說及師兄對他的千般囑咐。
畫靈犀也知道他的心意,淺笑著讓他陪自己走這一趟。
白燈芯再提出欲相陪時,畫靈犀是怎麼也不肯應允。
白燈芯一時恨道:「公子是嫌燈芯礙手礙腳是嗎?之前你肯把自己的安全交由我保護,今天便這麼不信任我嗎?多一人便是多一分保障,這次不是你我問的私事,不能由著你任性是不是?公子?」
畫靈犀沒有反駁,白燈芯便把這歸結為默認。
天幕藍沙根本就對他們的行為視而不見,只不過畫靈犀廷他的責任,所以討論的時候,他不參與不代表他不去,而是他根本就沒要別人同意。
這次說服對方顯然沒有上次說服盜匪來得麻煩,畢竟這次面對的是真正的綠林好漢,在江湖上有著很好的名聲。所以畫靈犀只是說明了狀況,對方的頭領立即就同意接收糧食,由他們出面救濟災民。
人家攬下了一切麻煩,看似已經沒有畫靈犀等人的事了,但畫靈犀卻堅持要等一切結束才走。於是貨隊便在鎮上客棧訂了房間住下。這饑荒的年月,客棧房間空置多時,遇到樓半琴這一行人,如同久旱逢雨,將他們人人奉為上賓。
畫靈犀住在二樓的上等房。從窗口望出去,街上的人群多是臉色饑黃,他心裡難免不舒服。
遠遠的街角有人招呼,之後路上的行人和癱倒著的饑民突然都站了起來,不約而同地朝一個方向奔去。人群中似乎有人在奔相走告!
「山寨老爺發糧食了,大家去搶啊!」
隱約聽到這一句,畫靈犀勾起唇笑了笑,倚在窗欞上看那些饑黃的臉上露出的希望神情。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
畫靈犀知道進屋不吭聲的只有白燈芯,「明日就回去吧。」
「我去讓樓大哥準備一下。」
畫靈犀心情極好地微瞇著眼睛回頭,「我想喝酒。」
白燈芯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
畫靈犀看她那堅定不移的目光,輕輕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嗯,那我喝茶。」
白燈芯遲疑了一下,反而走近了些,搔搔頭問,「你心情很好嗎?」
畫靈犀依然倚在窗欞上,指著窗外的人,聲音淡淡柔軟。「那些人好像很開心。看著他們開心,我便也開心起來。」他愣了一下,又解釋道:「我不是說自己很神聖很偉大,也沒有裝清高,而是……」很單純的快樂。
「很單純的快樂。」白燈芯接下他沒有說完的話。
畫靈犀微笑著。
「我們現在起程,順流而下,大約一個月便可回錢塘了。」
畫靈犀點頭。「雖有捎信說明你的去向,但白總管恐怕也是很擔心的,妳回去後千萬不要再胡鬧到處亂跑了。現在饑荒難平,世道也亂,一個清白女子在外危險得很。」
「到處亂跑的不是只有我吧?」白燈芯歎了口氣,這人身體不好還要出門,現在卻反過來說她。
「以後不會了。」畫靈犀笑笑。
白燈芯低著頭沒有再說話。
「燈芯……」畫靈犀喚她。
聽到他的聲音,白燈芯的眼睛反射性地亮起來,抬頭專注地望著他。「公子還有事嗎?」
「白總管說曾經有位小王爺上門提親是不是?妳怎麼不答應他?」
他果然一直在注意她,連爹爹也有事情瞞著她吧?白燈芯心中轉過幾個念頭,然後搖頭道:「我不想嫁給自己不愛的人。」
畫靈犀沒有再說話,他知道若再繼續說下去便要扯到自己身上來。
白燈芯卻自顧自的說下去:「那個小王爺大概不知在哪裡見過我,便派人來提親,這麼輕率的事……你要我答應嗎?公子,我對你的心意,你不是不懂,那又何必問這些?我從來沒向公子要求什麼,也不指望得到什麼,只是我堅持的事情不想改變。公子不也是這樣嗎?」
「嗯。」畫靈犀承認他問得不應該。
「那我出去了。」白燈芯作了個揖,然後離開。
畫靈犀初次見她作揖,他愣愣看著她出去,才醒悟她大概是生氣了,卻不願把怒氣發洩在他身上,所以才故意和他裝陌生。
他搖頭,低眉問心,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晚膳時候,白燈芯在畫靈犀房裡擺了酒席,要慶祝一切順利。
畫靈犀答應白燈芯不喝酒,便真的不喝酒,只是笑著看別人喝。
「喝這個吧,天幕公子給的,他說沒有關係。」白燈芯變出一小壺酒來,給畫靈犀斟上。
這酒是乳白色的,徐徐從壺口傾出,房中滿溢一股甜味,清淡而沁心。
畫靈犀笑著看著白燈芯,再看看皺著眉頭臉色有些發白的天幕藍沙,估計是她把天幕藍沙壓箱的寶貝給騙來了。
「給藍沙也倒一杯吧,他也不能喝酒的。」
天幕藍沙揚眉。「不用,你留著對身體好。」他嘴上說得痛快:心中卻已打定主意,回到畫府之後要找畫酬月好好算這筆帳。
白燈芯也就理所當然地收在畫靈犀這邊。
「半琴,藍沙……還有燈芯,我借此杯酒謝過你們這一路的照顧。」畫靈犀起身舉杯,然後飲盡。
樓半琴跟白燈芯也一起回敬他。
天幕藍沙翻了個白眼。「拿我的藥酒裝豪氣倒是不錯。」他說著還是起身,以茶代酒喝了一口以示回應。
畫靈犀又斟了第二杯酒朗聲說道:「此後回府,大家便當作不知此事,要是發生了什麼事,也是我一個人的所為,與各位無關。」
其他人都停住,望向他,沒有回敬。
畫靈犀又自己斟了第三杯酒,遲疑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沒有再說什麼。
有些事他要在回程前說清楚。關於這件事,他本來就不要別人參與,多一人知道便是多一人死。同行的人若是咬定不知,文颯自有辦法為他們保全性命。知便是死,不知便是生,這筆帳誰都會算,與他死不死全然無關,那又何必?
「這裡有何事,我從來不知。」先出聲的竟是白燈芯,她漂亮的臉蛋有磨礪過的堅韌和清明。她已長大了!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