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練眸
「你做什麼?」白燈芯怒急大喝,猛地推開他的手掌,力氣之大竟使得樓半琴連退了好幾步。
樓半琴忍不住愣了一愣,隱約在她眼裡看到一抹殺意,這份殺意非常強烈。樓半琴知道他要是對畫靈犀做出什麼不好的事,白燈芯很有可能會殺了他。在她凌厲的目光下,他幾乎忘記自己要做什麼。
他蹙起眉,「燈芯妳讓開,我在救他!」
「你要殺他!」白燈芯很肯定地說。他那麼重的一掌下去,嬌貴的畫靈犀哪裡還有命!
「妳……」再這麼糾纏不清下去,他若不被氣死,就是畫靈犀先去見閻王。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樓半琴在被她的目光殺死之前先轉身朝天膜拜,口中唸唸有詞:「師兄,別怪我見死不救,要怪就怪我身後那個人……」
白燈芯把他的話聽在耳裡,神智頓時清醒了一些。
在她恍神之間,樓半琴的手掌已經劈在畫靈犀胸口。
畫靈犀一口血噴了出來,濺了白燈芯一身一臉。
白燈芯心頭一顫,想要叫他的名字,喉嚨卻偏偏像堵了什麼東西似的,說不出話來。
樓半琴那一掌使得畫靈犀的臉色變得鐵青,像是一口氣回不過來,連唇色也微微發紫。
「該死!」樓半琴用一指按在畫靈犀心口處,看他蹙眉低咳了兩聲,嘴角有鮮血溢出才縮回手。
「你……你……」白燈芯一時沒能制止他,看畫靈犀的血流不止,慌亂地伸手抱住他並大叫:「叫大夫啊!你快叫大夫啊--」
「路斬去找了。」樓半琴鬆了一口氣,看她急切的樣子忍不住提醒:「妳想勒死他啊?」
白燈芯卻把畫靈犀抱得更緊,低頭看著畫靈犀蒼白的臉色。
大夫進來的時候看見白燈芯和畫靈犀一身血漬,他嚇了一跳。「你們知不知道怎麼照顧病人?還讓他躺在地上!」他想趨前看看畫靈犀,白燈芯卻像是受了驚嚇一般,竟要抱著畫靈犀躍身從窗口竄出去。
樓半琴趕緊拉住她,幾乎要被她的反應驚得笑出聲來。「燈芯!妳發什麼瘋?他是大夫!」
「他是大夫?」白燈芯的動作頓時停住,她防備地望著樓半琴,剛才他出手傷人的一冪還在眼前,她不知道可不可以相信他。
樓半琴這才意識到她對他傷人的舉動還無法釋懷,他皺眉說道:「若不是我剛才那一掌,靈犀早死了!」
「你剛才……」
「我剛才是在救他!」樓半琴不耐煩了。
畫靈犀雖被他一掌拍出胸口瘀血,但內傷加重是事實,要是被白燈芯這麼抱下去,得不到醫治,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白燈芯瞪了他一眼,根本不管他是什麼用意,他傷了畫靈犀就是不對。她把畫靈犀抱到大夫面前,咬牙問:「你是大夫?」得到大夫戰戰兢兢但肯定的答案後,她把畫靈犀小心放在床上,然後低著頭說:「拜託你救他。」
她低著頭,想逼自己鎮定心神,但她聲音裡有著抑制不住的慌亂。
大夫搖著頭,應聲去診畫靈犀的脈搏,低呼了一聲。
大夫的底呼聲讓白燈芯和樓半琴的心頭起了一絲寒意,兩個人均上前一步。
「他的身體……」
樓半琴淡淡地接了一句:「他身體不好。」神情頹然,不知道師兄怎麼肯放他出來。
「身體不好?這種身體根本就是一隻腳踏進棺材了!他不好好待在家裡供奉著,還到處亂跑。現在他內息紊亂,只剩一口氣了,還叫我來做什麼?」大夫很生氣地嚷起來。
樓半琴揪住他的領子怒道:「你不是鎮上的名醫嗎?」
「我……我……」大夫憋了一口氣,悻悻然地吐出話:「我只是大夫,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活菩薩!」
「那你把他弄醒!」白燈芯撥開樓半琴的手,拍拍大夫的衣領,臉色卻是煞白,目光比樓半琴還要銳利。「把他弄醒你總會吧?」
那種眼神……連樓半琴看得都覺得如果那大夫說不會,她肯定會找把刀直接把他給殺了。
大夫趕忙硬著頭皮連連說會。
「那快點啊!」白燈芯淡淡地瞇起眼。
大夫戰戰兢兢地取出一個瓶子,抖出一顆丹藥,湊到畫靈犀嘴裡想讓他吞下。
白燈芯忍不住在心裡埋怨他只知道官糧災民,卻不顧自己只剩下多少時間?你明明說有三年的。不可以不守諾言。
大夫拿著藥對著昏睡的畫靈犀,一副無從下手的樣子,樓半琴想上前幫忙,白燈芯卻快一步取過藥放進自己嘴裡,然後貼上畫靈犀的唇--畫靈犀的唇就跟他一樣,暖暖軟軟的……她輕呼一口氣,將藥丸送進他口中。白燈芯在聽到很輕的吞嚥聲後,便捂著唇尷尬地站起來退開幾步。
樓半琴摸摸鼻子,決定當作沒看到,轉過頭問嚇得不輕的大夫。「他什麼時候會醒?」
「這是刺激性很強的藥,他應該很快就會醒,那……那老夫就先告退了。」
大夫說完立即奪門而出,跑得飛快,連診金也不要了。經過這麼一天,恐怕他要折壽好幾年。
白燈芯皺起層,不滿得很。「這種人……」
「一個小鎮會有什麼大病,能治個跌打損傷也就可以了。」
「不是你打傷他的嗎?」白燈芯一點要放過他的意思也沒有。「明明知道他身體差得很,禁不起你那一掌,你不會想其他的辦法嗎?他要是,他要是……」她說著說著眼眶也紅了起來,幾乎要垂下淚來。
樓半琴知道自己並沒有錯,但對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偏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咳咳咳……」一陣咳嗽聲將兩個人拉回神來。
「公子?」白燈芯跪在床前緊緊拉住畫靈犀的手,看他皺著眉緩緩睜開眼,她眼淚便一點一滴悄無聲息地滑落。「公子你嚇壞我了。」
畫靈犀為喉中辛辣的味道皺眉,想跟她說些什麼,卻因低咳著說不出口。他胸口像壓著什麼東西似的,差點喘不過氣來。他眉問的結更深,目光縹緲地落在樓半琴的身上,唇動了動。
「公子,你要說什麼?」
樓半琴眼亮得很,已經看清楚他的唇形。「文房四寶?你要開藥方?」
畫靈犀微微點頭,鬆口氣的一瞬間幾乎又要暈過去,身體僵硬得很,疲憊疼痛產生的窒息感,洶湧得幾乎要將他的神智埋沒。他醒來後眉頭就沒有鬆開過,似乎連微笑的力氣也沒有,眼神卻出奇地清亮。
沒有時間生病了!畫靈犀告訴自己。
樓半琴在他點頭的時候已經衝出房間去了。
白燈芯呆呆地看著他緊蹙的眉頭,伸手想要幫他撫平。「公子,你答應過我還有三年的,你不要死。」
看她臉上又是血又是淚的,畫靈犀習慣性地勾起唇角。「不會的……」
樓半琴捧著文房四寶回來,放在桌子上磨好墨遞給他。
白燈芯扶他起身靠在自己身上,體貼地把筆放在他的手裡,看他虛弱地幾乎握不住筆桿,她忍不住又傷心起來。
川烏草烏四錢,筒桂三錢,黃耆二錢半、紫背浮萍五錢……
畫靈犀寫到此處,臉色愈加慘白,白燈芯看著心驚,卻不敢伸手動他。他的手襯著筆墨,蒼白之外帶著近乎透明的青色。
他靠在白燈芯身上閉了一會兒眼,又繼續往下寫。
杜衡三分、瓜蒂二分、人參一份共研為末,以溫火熬兩個時辰。
「我叫路斬去買藥材。」樓半琴接過藥方,手忍不住一抖,他知道這是畫靈犀的救命藥單!
白燈芯把畫靈犀扶回床上。「那你睡一會兒,我在旁邊守著你。」
畫靈犀的唇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只能淡淡看床前的白燈芯一眼,便沉沉睡去,唇角勾起的弧度顯現出他的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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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靈犀這一昏睡竟是三天。
白燈芯心裡難過得很,她可以平靜地聽著畫靈犀說他還有三年的事,但那畢竟還很遙遠,可等一切真切地發生,竟是如此無法忍受。
她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畫靈犀蒼白若死,對眼前的一切感到恐懼莫名。他這麼纖弱的軀體、溫和的性格,不待在畫家梅花樹下仰望,卻來管這閒事,他以為他是誰?是神嗎?是神的話,就不要這樣慘白地躺在這裡啊!畫靈犀--畫靈犀--
畫靈犀那樣無所謂地告訴她,他活不過三年,然後要她不要對他太好。可是付出的心又怎麼能夠收回來?那麼久的心意一直延續到現在,她自己都已經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又從何收回呢?
「他還沒醒?」樓半琴推門而入。
白燈芯搖頭,連頭也不抬一下。
「那要不要我再去找大夫來看看?」樓半琴心裡也著急得很。他實在沒有想到畫靈犀的身體差到這種地步,他忍不住懷疑自己當天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做事的分寸,但現在卻被眼前這蒼白的臉色弄得心裡毫無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