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蘇荻
她是怎樣的女人?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有朋友關心她、照顧她,是她求之不得的事,自私點的話,可以任性的把這樣的關心視為理所當然。
問題是,她能嗎?
如果這樣的多慮非假?
第八章
搬完了所有的東西之後,走出公寓大門,蘇子藜回頭仰望著自己住了三年的樓層鐵窗,目光深邃而幽遠,落寞同時夾帶著哀傷。
她想移去視線強裝不在意,但腦海裡還是不斷浮現兩人相依的甜蜜歲月。
有多少個夜晚,偎在他身邊聽他口口聲聲說著甜言蜜語,如今一切燃成灰燼,怎能令她的眼中完全無淚?
說聚就聚、說散就散,感情不求緣分,因為早已注定。
或許最令她難受的是,他毫無追回之意,可見得他己經鐵了心,作下了決定便不會後悔。
獨自舔舐著傷口,她黯然的垂下眼睫。
坐上小貨車,她把頭斜倚在玻璃窗上靜默無語,望著圍在四邊的車海,她沒有一絲煩躁,彷彿她沒有置身在這輛貨車裡。
秦洛剛把她的鬱鬱寡歡悉數看在眼底,不想徒費口舌說些安慰的話。
扭開廣播,一連串音符輕輕地流洩到車身空間裡,他不清楚這首歌是誰唱的,也不知道歌名是什麼,只覺得副歌的旋律與詞意令人動容——
愛過就永遠不會結束無論曾讓我們這麼苦
在事過境遷以後回頭細數自己對自己更清楚
愛過就永遠不會結束願它對你有一些幫助
知道如何去珍惜如何祝福無論我們身在何處
突然間,有個抽泣的聲音劃破音樂闖進他的思緒裡,他先是一震,而後驚愕的轉過臉,看著她全身顫抖、哽咽低泣,不斷下墜的淚滴浸濕手腕和褲子。她一邊擦、一邊哭,內心裡的脆弱像湧泉不停冒出,竄出眼眶化作又鹹又澀的熱淚,徹底擊垮了她的堅強。
她不理會秦洛剛就在一旁,也不理會自己哭得鼻涕直流,她只想盡情的放肆情感大哭一場,不管往後還會哭幾次。
秦洛剛沒有阻止她,選擇繼續專心開車,一路上不論換了幾首音樂,迴旋在腦海裡的卻只有那一首不知名的歌曲。
他專心開車,她專心哭泣,一直到他們回到鐵皮屋的公寓前。
「你先上去休息吧,東西我來搬就好。」他終於開口說了這麼句。
她沒有勇氣去看他臉上的表情,點點頭一下車便直接上樓去。
窩在雨安清空的房間裡,她趴在床上仍舊不斷哭泣,為什麼一旦搬離那個地方,心反而痛得更加無邊無際?
也不曉得自己到底哭了多久,最後不免筋疲力盡的沉沉睡去,等到入夜後醒來,才知已經過了九點,從下午四點到現在,她在房裡已經待了五個小時。
走出房間,卻看到雨安和峻恩就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她微微一怔。
「子藜!」雨安一見她便趕緊站起身來。「你總算出來了,我還想說要不要敲門叫你。」
子藜不想令自己的憂傷感染到他們身上,因此故作灑脫的聳肩一笑。
「婚事準備得怎麼樣了?緊不緊張?」
「還好,反正只打算公證和辦個小聚會。」雨安是個聰明人,她曉得子藜想避開那些傷心事不談。「對了,你肚子應該餓了吧?我哥有事出去一趟,回來會順便帶消夜給你。」
「你真是個幸運兒,可以娶到像雨安這麼好的妻子,你可要好好珍惜她,不然我這個做朋友的會像頭一次見面那樣的粗狠喔!」子藜開玩笑的對峻恩說。
裴峻恩微微一笑,心裡很是同情她的遭遇,但也知道要避重就輕。
「雨安也是個幸運兒,因為她有你這麼好的朋友。」
「別這樣說,不然我會心虛的。想當初我還無理取鬧的和雨安大打出手呢。」子藜不禁感歎的搖頭。
「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瞧我們現在感情不是挺好的嗎?而且多虧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打人的本事!」雨安呵呵地笑。
「不像我,打人比罵人還來得厲害。」
「噢,對了,今天來是要告訴你,我幫你找了份不錯的工作,看你願不願意去試試看。」
「工作?」
「嗯,我哥說你想換份工作重新開始,所以我就幫你注意了一下。」
子藜頓了頓。「什麼樣的工作?」
「檳榔西施。」
「什麼?」她臉色一變。
「哎呀,騙你的啦!瞧你嚇得臉色發白,我怎麼可能介紹你去做檳榔西施?」雨安擺擺手吐舌頭嘿嘿地笑。「是百貨公司的服飾專櫃小姐啦。」
「專櫃小姐?」她迷惘的皺起眉。
「對啊,只要賣賣衣服就好了,你也可以學著如何搭配衣服,看每位客人的體型及風格給他們建議,可以很消極也可以很積極,你覺得呢?」
她怔忡地呆了一下。「可是,我又不會穿衣服,又沒有審美觀,去當服飾專櫃小姐,適合嗎?」
「就是因為不會才需要學習,而且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說不定會從此改變你的品味呢!」她頗認真的說。
「如果我搞砸了怎麼辦?」她深覺不妥。
「相信你自己,你不會搞砸的,我對你可是有百分之兩百的信心。」雨安故意去撞峻恩的手肘,希望他也幫腔一下。
「是啊,很多事都是要試了才知道,你還年輕,要勇於嘗試才知道是不是興趣所在。」峻恩點頭。
子藜忖度著不敢馬上給他們答覆。
「沒關係,這幾天你可以好好考慮,等你身體好一點再作決定也不遲。」雨安見她有些困惑,連忙補了這麼句。
「嗯。」
此時,雨安直覺的看了下表。「啊,時間不早了,我看我和峻恩該回去了。」
「你不等你哥回來?」
「不用啦,來的時候已經和他聊過了。」雨安拍拍峻恩的背,和他雙雙站起身。
「噢。」
送走了雨安和峻恩,狹小的客廳在瞬間恢復靜寂,子藜落寞的就著軟墊坐在矮桌前,呆呆地望著電視螢光幕,兩手撐著下巴,肚子有一陣沒一陣的叫,這才令她意識到,自己確實是有些餓了。
秦洛剛怎麼還不回來呢?她一再注意時間的流逝,分分秒秒,等待一向是她最沒有耐性的折磨。
等著等著,她開始心煩意亂的按著遙控器轉看每個節目,一直到門口出現腳步聲,她才迅速地丟下手上物品奔至門邊。
「你回來了!」像個怕被遺忘的小孩,她好高興他終於記起了她的存在。
秦洛剛愣了愣,從未想過她會迎著笑臉跑來門口對他說這樣的話,下午她還哭得淅瀝嘩啦鎖在房間裡。一時間拎著消夜的手有些無所適從,心情亦感到受寵若驚。
「呃……雨安他們走了?」望了望空蕩的客廳,他問了這麼句。
「嗯,雨安說你會買消夜給我吃,所以我一直等一直等,就怕你會忘了這回事。」
「放心好了,我的記性很好,說過的話絕不會忘記。」
「嗯!」她心滿意足的點頭,期待地接過他手中的食物。「你買了些什麼給我?」
「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吃些什麼,所以就在巷子口買了碗鵝肉米粉。」他抓了抓頭。「不過我沒吃過,只是每回經過都看到很多人在買,這次乾脆買來吃吃看。」
「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可是只有一碗,你不吃嗎?」
「我沒吃消夜的習慣,你吃吧。」
子藜轉身回到矮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地要把熱騰騰的米粉倒進保麗龍碗裡。
秦洛剛看她笨拙的樣子,連忙阻止她繼續往下倒。
「讓我來,不然你會燙到手。」
「才不會,我技術很好的。」她逞強的硬是要自己弄,結果話一說完,手勢歪了一邊使得保麗龍碗不穩,整碗米粉頃刻間潑灑在她的大腿上,她尖叫著跳了起來。
「媽呀好痛!」炙燙的熱湯整個灼痛了她的大腿,她痛喊出聲。
「快點去沖水!」秦洛剛見狀又氣又急,於是不分由說的一把抱著她衝進浴室裡扭開水龍頭,直接用蓮蓬頭的水往她的腿上衝,但她穿著牛仔褲,無法知道是否有燙傷。
「你……我不會看你,你把牛仔褲脫下來看腿有沒有怎麼樣?」現在不是尷尬的時候,他只想確定她沒被嚴重燙傷,但為了避嫌,他還是十分君子的別過臉去,然而仍一隻手扶著她肩膀,另一隻手抓著蓮蓬頭。
子藜當然知道現在不是害躁的時候,因為她真的覺得很痛,而且沖脫泡蓋送的道理她也懂。
於是,忍著灼燒般的痛楚,她動手想把牛仔褲慢慢脫下,但每回牽動腿上那塊被湯燙到的區域時,還是痛得無法繼續。
「不行,很痛!真的很痛!我脫不下來……」她難過的迸出了眼淚。
原來被燙到也是椎心刺骨的痛啊!怎麼她這陣子痛得還不夠嗎?她苦命的無語問蒼天。
「好,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把剪刀。」他當機立斷的衝回客廳搜出一把剪刀,返回浴室動手剪她的牛仔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