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蘇荻
他憋著氣努力不去理會她再去咬另一顆李子。
「我是管不著。」頓了頓,又想起他的疑惑。「對了,你還沒回答我,你剛剛說『這個我知道』是什麼意思?」
「喔,那個啊,」秋漾影點頭,加快速度嚼著嘴裡的東西,一鼓作氣嚥下肚裡才說話。「因為那個葉紅萸不是在大白天被人劫持的啊。怎麼,葉勝天沒告訴你?」
「沒、沒有。」他呆呆的。「所以說,葉紅萸是晚上被人劫走的?」
「是啊。」糖蜜沾到了手指,她吮著指尖,嘟起的菱唇嬌艷紅潤,也像塗上一層糖蜜似的。
路寒袖實在看不下去,於是從腰際掏出一條白手帕遞到她面前。
「喏,這個給你擦。」
她偏過臉來瞥他一眼,立刻開開心心的接過手帕。
「哈,謝啦。」
「那你還知道什麼?」
「喔,我知道的不多啦……」停頓一下又道:「只曉得葉勝天很保護他這個獨生女,嗯……許是長得太過招蜂引蝶的關係,葉勝天處處限制她,不許這個不許那個,更不許她外出拋頭露面,連去廟裡拜拜都得挑晚上才能去,而且還偷偷摸摸的,活像在做賊。」許是慶幸自己有對開明的父母,秋漾影對這個葉紅萸的境遇十分同情,說的時候連連歎息。
「難怪我問了這路上的大小店家,都說沒瞧見葉紅萸被人擄走的情形。」握拳擊掌的他有些頓悟。
「一定的嘛,雖然我不曉得葉紅萸究竟是多晚才來開元寺,但根據我個人的聰明猜測,那大概也是接近凌晨了吧。」
用白手帕拭淨手指後,秋漾影將手帕捏成一團,順手扔進身後一處放置垃圾的竹簍裡。
路寒袖見狀大吃一驚,急忙轉頭跑去竹簍將手帕撿起。
「嘿,你有沒有搞錯啊?這手帕是我好心借你的,你怎麼沒問問我就隨手丟掉?」他咬牙切齒的大聲咆哮。
她駐足回首,他的指責令她不以為然的皺擰鼻子眉毛。
「那種爛手帕我家多得很,你喜歡的話我補送你一打便是,做什麼在這兒大聲嚷嚷?難看死了。」
但路寒袖氣壞了。他心痛難當的將手帕折疊整齊再放回腰間,神色憤懣的與她擦肩而過。
「喂!你這人度量真小,這樣就生氣了!」怔忡半晌,秋漾影忙追上去跟著他身側。「不會真這麼小器吧?」
他不吭聲,一徑地朝人群裡走。人在氣頭上什麼都顧不得,一個不注意便撞上個彪形大漢。
「嘿,搞什麼你!」留著一臉落腮鬍的黃臉漢子,氣呼呼地扯住他的衣領向上抬,雖然他個頭不高,力氣卻奇大無比。
才剛撞上人就被揪住襟口迫得沒法呼吸的路寒袖,瞪大眼踮著腳拚命掙扎。但右手才剛握拳擊出,立刻又讓對方扯住了胳膊,痛得他哇哇叫,接著才被甩手一推掉到石地上。
路寒袖負痛地揉著屁股抬起頭。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野蠻?連讓我說聲對不起的時間都不給就動起手來!」他恨恨地瞪著漢子,連續幾天的衰運已讓他的好脾氣逃逸無蹤。
「說我野蠻?」瞠大一雙銅鈴般的眼,黃臉漢子表情誇張地指著自己的太陽穴。「你曉不曉得我今兒個一整天犯頭疼來著?你這一撞,我的頭就更疼啦!哪還給你時間道歉?」
「你頭疼?」路寒袖從地上跳起來。「我頭才疼咧!遇上你們這些瘋子,我疼得比任何人都厲害!」「說什麼你?!」漢子上前兩步,墨染的大濃眉凶悍一皺,震耳欲聾的大嗓門引來民眾的好奇圍觀。「敢說我是瘋子?你想赴死,我鄺泉隋不介意送你一程!」左手按住腰際掛著的一柄大刀。
「好啊,那麻煩你下手利落點,讓我死得痛快些。」下顎抬高,路寒袖神色從容把眼一閉,倒也乾脆得很。
鄺泉隋萬分吃驚,沒料到這小子這麼想死,敢情他的頭真的疼得要命。本想舉刀嚇唬嚇唬他,這下全免了。
始終擠在旁邊看好戲的秋漾影,這會兒身形一閃,站到鄺泉隋的側邊,倩笑盈盈的好心建議。
「不行不行,這麼殺了他還得償命,最好請他立張字據再蓋上手印,表明他是自願被殺的,不然你肯定會被衙役抓去關。」
聽到這丫頭的聲音,路寒袖陡地睜開眼惡狠狠瞪她,念頭一轉打消主意,倉促間退一大步。
「不對!我若真的死了,豈不稱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
「看你活在人世間受苦受難,我實在不忍心,不如你就讓這位大爺給砍下腦袋瓜,免去日後的諸多折磨。」
「狗屁!我還有大段快樂日子要過,我才不想死!」
「哦?是這樣的嗎?那你現在後悔會不會遜了些,這麼多鄉親父老都知道你說話不算話。」
「那又怎樣?反正我就是不想如你所願!」
鄺泉隋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原來這兩個人認識來著,還鬥嘴鬥得挺熱烈的,倒讓他顯得多餘。
「好哇,不過你想不想死還得問問這位大爺的意思,不然你白白戲弄他,他恐怕還是想砍死你哦!」秋漾影笑瞇瞇地轉向鄺泉隋。「大爺,您還氣不氣?還要不要砍他的腦袋?」
鄺泉隋愣了又愣,看看秋漾影又看看路寒袖,直覺今天碰上了兩個瘋子。
「這……」
「怎麼樣?如果您還是很生氣的話,依我看還是殺了他好了。」她堆著如沐春風般的親切笑容,嘴裡卻說著殺不殺的事兒。
鄺泉隋歪著腦袋仔細考慮,突然間很認真地按住路寒袖的肩膀,面露同情的大聲歎息。
「這位兄台,我猜這位姑娘八成是您的未婚妻吧?」
「什麼?!」
兩人同聲尖喊。見鬼了,他怎麼猜出來的啊?!
「也難怪她這麼巴望著你死,有你這麼樣窩囊的一個未婚夫,我甚表同情。」聽到窩囊兩字,路寒袖激動得握緊拳頭想發火,但鄺泉隋的下一句話卻及時安撫了他的心靈。「但有她這麼樣恐怖的未婚妻,唉,我為你哀悼!」
「恐怖?」掩著唇,秋漾影還是笑笑的。「什麼嘛!人家哪裡恐怖來著?」
鄧泉隋將路寒袖拉到角落邊好心告誡。
「小兄弟,依我涉足江湖這二十多年的經歷來評斷,這種笑裡藏刀的女人最是恐怖,因為她的喜怒哀樂都讓笑給藏了起來,她在想些什麼,你猜都猜不出來!」
「那、那怎麼辦?」
「怎麼辦?」鄺泉隋偷瞥了她一眼,壓低嗓門邊拍著路寒袖的背膀。「我只能祝你好運了,畢竟這種女人我都是盡量避而遠之,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路寒袖強咽口唾液,口正當中的艷陽炙得人兩眼昏花,他感覺自己額角正冒出大量汗水。
「是……是這樣的嗎?」
鄧泉隋這會兒更大力的拍著他的肩頭,恢復正常音量。
「好了,相逢自是有緣,敝人在下我名叫鄺泉隋,認識的人都喊我老鄺。小兄弟,你叫什麼來著?」
「原來是鄺兄,小弟名為路寒袖。」他拱手禮道。
已經晃到兩人中間的秋漾影,狐疑地來回望著兩人。
「怎麼,你們還互相自我介紹啊?」
「是啊,敢問小姑娘的芳名是?」鄧泉隋不敢怠慢地笑問,與適才的凶神惡煞判若兩人。
「我叫秋漾影。」她倒也答得乾脆。
鄺泉隋明顯一怔,停頓半晌恍然大悟。
「難怪我覺得你面熟得很,原來你是秋鴻武館那個武藝出色、遠近馳名的娃兒啊。」
「咦?我真的很有名嗎?」她佯裝羞澀的撫著臉頰嬌聲嗔喊,其實心花怒放得很。
「呃……是有那麼點名氣。」鄺泉隋頗不自自在地抓抓手肘,一粒粒雞皮疙瘩全豎了起來。
她開心的展露笑顏。
「真是太好了,我以為都沒人認識我呢!」
路寒袖很不賞臉的翻了翻白眼,轉向鄺泉隋說道:「鄧兄,小弟尚有事要忙,要先走一步了。」
「別說你有事要忙,我也忙得很,那咱們就此別過。」
「不送了。」
鄺泉隋豪邁的握拳為禮,就此與兩人別過。
目送鄺泉隋的身影,秋漾影還有那麼點失落,嘴裡喃喃自語。
「真是個怪人啊,這麼樣就走了。」
路寒袖見她自言自語也不理會,逕自往前走去。
「喂喂喂!你還在生氣啊?」她見狀忙又追上。「你度量可真小,我猜我的拳頭都比你的度量大了十倍。」
「廢話少說,找人要緊。」他繃著臉答道。
「找是一定要找的,問題是茫茫人海,我們上哪兒找這葉紅萸?」
「你沒有嘴巴嗎?」
「嘴巴?」她立刻嘟起紅灩灩的杏唇。「這不就是了嗎?」
「既然有嘴巴,那你不會試著問人嗎?」
「問人?嗯嗯,我不大想浪費唇舌,因為你先前問了一堆人,也是沒問出什麼東西來。」
「你這人是怎麼搞的?硬是要跟來又不肯幫忙。我看你別跟著我,省得我還得挪時間和你吵架。」路寒袖氣死了,猜不透自己幹嘛和這丫頭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