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七寶
他覺得莫名奇妙,一頭霧水的往書房走去,還沒敲門,門就突然打開……
「爺爺?」他愣了一下。
並非錯覺,向來神采奕奕的祖父神色之黯然,就像是突然間老了十歲一般,讓他隱隱覺得不安。
「元棠……」傅清輝看著愛孫,心痛得無法言語。
該怎麼說呢?
這孩子……他才十歲,雖然聰明,雖然表現得成熟,但就是只有十歲。
該怎麼告訴他游輪發生船難,他失去了父母,成為一個孤兒了呢?
千般思緒縈繞心頭,傅清輝哽咽難語。
痛失愛子與媳婦,面對年幼的孫兒,即使是歷經風雨無數,身為商場中呼風喚雨的戰將傅清輝也承受不住,老淚忍不住落下。
第二章
如同噩夢一般,日子變得渾渾噩噩,極不真實。
因為無法接受現實,傅元棠轉而封閉自己,將所有的感覺與情緒全封住。
雖然表面上能吃、能睡、能動,看似正常,但就像個偶人一樣,清俊的小臉上滿足木然與冷漠。
即使是在葬禮舉行的那一天,也不見他落下一滴淚,只因為他失去了感覺,他拒絕接受一切。
他覺得自己在作噩夢,這一定是個噩夢……
「小哥哥吃飯,你要吃飯飯。」
「果汁,小哥哥喝果汁。」
隱隱約約,軟軟甜甜的嗓音一直伴著他,呱啦呱啦的叮囑諸多不必要的廢話。
而確實,張勤雅很認真的照顧著她的小哥哥,因為這是她爺爺跟傅爺爺交代給她的任務。
爺爺跟傅爺爺都說,小哥哥傷心,因為他的爸爸、媽媽死翹翹……就跟她的爸爸一樣,去天上當小天使了……小哥哥不想他們當天使,他傷心,很傷心,所以忘了怎麼笑笑。
好可憐,小哥哥都不會笑笑了,照顧,她要照顧小哥哥……
因為莫名的責任感,張勤雅很認真的在「照顧」著失去所有情緒的他。
只要不是她上學的時間,待在家裡的時候,她就像個小鴨子一樣的跟前跟後,以他為中心,繞著他團團轉。
即使是到了晚上睡覺時間,她也會偷偷、偷偷的跑到他的房中,執行她的保護……
「小哥哥,不怕、不怕,丫丫來保護你了喔!」細細軟軟的童音輕喃著,就著房裡的睡前小燈,柔軟的小身子爬上了床,沐浴乳的甜甜香氣隨著她的動作而入侵向他的嗅覺。
他看著她,清秀俊逸的小臉上維持著一號表情,木然的看著她。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毫不遲疑的鑽進他的被窩,緊緊、緊緊的抱著他。
他縮了縮,因為她的熱情擁抱。
「爺爺說你生病了,所以都不理人。」她蹭著他,並不在乎他對她的視而不見,稚氣的嗓音嘀嘀咕咕的嘟囔著,「丫丫照顧,照顧小哥哥,可是……」
頓了頓,很是遲疑,圓圓的眼睛滿是納悶的看著他,直問:「小哥哥生病很久很久了耶!還要生病多久啊?」
沒有人能回答她。
她也沒想過會有人應聲,靜靜的抱著他,像無尾熊攀著尤加利樹一樣的攀附著,任由思緒胡亂紛飛……
「小哥哥。」她喚,自言自語道:「你是不是很想你的把拔跟馬麻?」
他閉上眼睛,一如這些日子以來,任由著她夜襲摸上他的床,再放任著她一個人嘟嘟囔囔,他自己則是睡他的。
但事與願違!
她突然爬上他的身子,把他整個人當墊被一樣的趴在他身上,用她的重量換來他的注意力。
「小哥哥,我也很想我的把拔跟馬麻耶!」她說,渾然不覺她的重量壓迫到他,讓他感到不適。
他皺眉,但沒開口,也沒推開她。
「其實我不記得把拔了……」小小的眉頭緊皺著,有一點點的困擾。
「可是我很想馬麻。」她補充,而且強調,白淨淨的臉上流露著憂傷,「很想、很想,我想馬麻,可是……馬麻她不要我了,對不對?」
烏溜溜的大眼睛裡泛著淚水,那小模樣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小哥哥,為什麼馬麻她不要我了呢?」乖順的接受命運,但是她小小的心靈並不能理解,細細的聲音訴說著她沒問出口的疑問,「丫丫很乖,爺爺說丫丫乖,傅爺爺也誇我聽話,為什麼馬麻她不要我了呢?」
豆大的眼淚掉了下來,她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這當中的道理。
輕輕、輕輕的,他伸手抱住了她。
因為她的眼淚,因為她軟軟甜甜的聲音,也因為她所經歷的事……他的心裡泛著一陣的酸楚,那是他極力抗拒跟拒絕接受的感覺。
「我想馬麻,好想、好想……」她細聲訴說著挫折,小臉兒滿是委屈,「小哥哥,你傷心,是因為你也很想很想你的把拔跟馬麻,對不對?」
他抗拒,不想面對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悲傷,他不想接受失去雙親的事實……
「馬麻都不來看我,如果很久、很久都不來,跟爸爸一樣,我忘記她了怎麼辦?」她其實很害怕,一個人覺得很不安,新環境中只有他較貼近自己的年齡,因而特別黏著他不放。
如今,他也失去了雙親,同病相憐的心情更讓她直把他畫成是一國的,讓她嘴裡說的要照顧、保護他,但小小的心靈卻是變相的依賴著他,只因為他們是一國的。
「小哥哥,我不想要忘記馬麻,可是……」她哭得抽抽噎噎,可憐兮兮的小樣子怎麼看都只有傷心,「要是過好久、好久,我忘記她了,怎麼辦?」
他的腦門一陣的暈眩,因為她的話語。
遺忘是嗎?
不要!他不要!
他並不想遺失雙親的記憶,他不想要忘記他們……
抗拒不了的強大悲傷伴隨著往日美好的回憶直衝擊向他,氣勢萬鈞兼之波濤洶湧,環在她小小身子上的雙臂不自覺的加重了力道,喉嚨深處梗著硬塊,乾枯多時的淚水一湧而上,無法抑制的渲洩滑落。
看著他哭,她更是隱忍不住,哇一聲的放聲大哭。
兩個失去雙親的孩子,汲取彼此的體溫,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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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
醒不來,渾身酸痛,怎麼也醒不來……
「啊!」整個的驚醒並且慘叫,只因為面頰突然傳來的疼痛。
當然是大吃一驚,但這突來的奇襲,還遠遠比不上站在面前的那個人還讓她驚訝。
「傅……傅小元?」她愣愣的,懷疑是哪裡出了錯,要不,應該遠在美國攻讀博上學位的人,怎麼可能出現在她面前?
因為她不敬的叫喚,成功的為她的臉皮換來另一記的奇襲。
「我說過,不要那樣叫我!」傅元棠毫不留情的掐著她的臉。
「啊!啊!輕點,你輕點,很痛耶!」她求饒,痛得哇哇大叫。
傅元棠不理會她,將她白嫩嫩的面頰當肉包子一樣,狠拽著揉虐過一陣,直到甘心了才肯放手。
「你怎這樣啦?」她抗議,捂著又痛又紅的面頰申訴,「你不是在美國讀你的博士嗎?怎麼悶聲不吭的跑回來,嚇人也就算了,還這樣欺負人,很痛耶你知不知道?」
「悶聲不吭?我悶聲不吭?」她一開口,就惹得他生氣,魔鬼般英俊的面容泛著黑氣,慎重警告,「張、勤,雅!有本事妳再說一遍!」
「……」識時務者為俊傑,張勤雅自動噤聲。
以面對山大王的心情,她看著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腦袋瓜子也總算開始運行。
「啊!」大叫一聲,只因為她想起來了,「接機,我應該要去接機的,你今天要回來,晚上八點抵達的飛機,對吧?」
「是啊!八點……請問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傅元棠陰惻惻的看她,又開始覺得手癢了起來。
看他表情,她反應迅速的先摀住臉,護住她受虐過後的面頰後,才有心力去找時間……
「啊!」又是一聲大叫,瞪著牆上掛鐘的表情是全然的不可置信,「十點了?怎麼會這樣?我只是瞇一下下,怎麼就十點了?」
「瞇一下?妳小姐簡直就是睡死了,這叫什麼瞇一下?」他嗤她,一點情面也不留。
「哪有睡死,我也只是作了一點夢……」偏頭想了想。
隱約中好像是回到兒時的夢境,但真切的內容她已經想不起來了。
「總之,我本來只是想瞇一下下的,真的。」想不起來,她索性放棄,而且忍不住想解釋,「下午我打球……」
「打球?妳?」他嗤了一聲,像聽到什麼創世奇聞。
「你別這樣看不起人嘛!我聽說打籃球可以長高,我最近很認真在練習耶!」她讓他轉開了注意力。
他挑了挑食指,她心領神會的從被窩中爬了起來,立即到他跟前排排站。
過去,她以伴讀的身份,從他大學開始就跟著他一起待在美國求學,是到一年多前,博清輝高血壓的毛病突然發作,著實嚇壞兩個人,直奔回台探望的兩人經由商量,決定讓她留下來好好照顧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