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伊米
昭陽眼角的淚水,悄悄流進髮鬢,消失不見。
敕烈見她的頭痛苦的晃著,眸子不禁酸澀了起來,他將懷表置於一旁,把她一把抱起,勸慰道:「你累了,也喝多了,就別再說,也別再想,上床闔上眼好好睡一覺,讓自己舒服些吧。」
不止她,他也需要,他的心被撼動得將要崩裂。
他決定抱她上床後趕緊離去,結束這一切。
昭陽躺在這夢寐以求的懷抱裡,淚痛苦的決堤,她不禁低聲悲泣道:「我不懂,為什麼每見一次面,甜蜜、痛楚、無助、嗔怒交雜的情緒便更加深刻?難道真要到苦澀堆滿了胸口,累積到了喉頭,直到嘴邊,連吃飯、說話都感到又苦又澀時,才能徹底醒悟不去愛嗎?」
她吐出的一字一句,落進敕烈耳裡,如火球般融化他冰封多年的心,他難受得不得鬆開強抿的唇,重重的吸氣,要自己的心平靜。
他無法就這樣拋下痛哭的她,但也不知要說些什麼,他抱著她靠坐在床沿,不敢看她,更不敢安撫她,靜靜的讓她在他懷裡宣洩。
他不明白她對他的愛從何而來,因何而來,但他知道不論如何,他也只能給她這些,也只給得起這些,因為他的心中只有陽陽,他最初也最終的愛戀。
不知過了多久,昭陽的肩頭不再抽動,淚也止了。
累了、倦了的她,真希望時間就這麼停止。
敕烈見她闔上眼,於是輕柔的放下她。
昭陽似忽自雲端掉落般驚駭,在他的手要抽離的剎那,用盡所有力氣深深環抱住他,苦苦央求道:「不,別走,求你別走!不愛我也罷,就陪我這一夜,求你……」
她好怕一人冷清寂寥的抱著悲傷、痛苦入眠。
六年前與親人分離獨自在小船上時如是,如今與念戀之人結縭後亦如是,被暖暖的身軀擁抱的溫馨和安全,她真的很渴求、很需要,尤其在今夜。
敕烈的心從未如此震撼,他垂下眼瞼,大手不捨的撫慰她趴附在身上的小小頭顱,苦澀的道:「何苦這麼傻?」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再短暫也是一償宿願。」昭陽輕輕吟道,淚水再度湧出眼眶。
敕烈眼中忽而閃現灼熱的光芒,為她的執著而撼動的心終於不再防備,汩淚不止的暖流不斷釋出,熨燙著他全身。
他的雙手捧起她的臉,見到她腫若核桃的雙眸,唇不捨的自她耳畔往眸子移動,吻去她的淚水,之後細細的吻落在她的芙顏及玉頸上,一路延伸到她起伏的胸口,為的都是拾起她為他垂落的滴滴傷心珠淚。
她對他突然給予的憐惜感到全身酥軟,身軀不自覺的貼在他身上,柔荑迷戀的搭上他肩背。她求他吻她,他立刻封住她的小口。她把病入膏肓的愛寄予唇舌與他糾纏,兩人火熱的舌糾纏在一塊,幾乎分不開。
他讓她誘得全然無法自拔,腦子裡想的只有她曼妙的嬌軀,但僅存的一絲理智讓他困難的放開她,愛不起她又怎能如此辜負她的真愛?這豈不逼得她更痛苦?
昭陽迎視他的眼光,眸中閃著某種動人的灼烈,她大膽的鬆開頸後的細繩,褻衣迅速的褪下,她執起他的人手,復上她飽滿的雪峰。
此刻,誰也不願明說,只將深邃的惆悵埋人心底,將不能開啟的無盡濃情蜜意,一次一次的傳達給對方。
他狂烈索求只有她能給的滿足,她交付只能由他安撫的空虛,這難溢於言詞的情愛,在兩個軀體的契合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天灰濛濛的伴著霧氣,敕烈自睡夢中甦醒過來,是怕張開眼無法承擔?他全然清醒的閉著眼,一身赤裸的擁著昨夜一次又一次被他擁有的昭陽。他不禁對這脫序的行徑忐忑不安。
許久後,在晨鳥的吱吱催喚下,他才輕柔的將她枕著的手抽開起身,藍眸映著那禁不起他狂烈索求而疲累的熟睡容顏,愧歉、難過摻雜的心緒,不禁讓他眼眶泛起水霧。
他不捨的、溫柔的為她蓋上被子,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他現在唯一給得起的吻,帶著不知是不捨還是害怕的心情,在天未大亮前悄悄離開書齋。
第八章
自那夜後,兩人似有默契的將那次的纏綿視為酒後亂性、一場春夢。
昭陽為了不讓自己再深陷這苦澀的情海,開始致力於虹羚賽宣佈的準備,而敕烈則不論何時都刻意避開她。
彼此如此閃躲對方,以粉飾心中太平的做法,更使得昭陽王子妃的身份成了眾人口中的笑話。
這日,昭陽一如往昔的去斷崖練習飛馬。
她輕拉韁繩,迎風飛躍而起,展現出男人激賞、讚歎的優美畫面。
她自從克服了對馬兒的恐懼,便開始享受起騎馬時乘風的快感和跳躍的刺激,馬兒總是幫她帶回青龍號上的愉悅回憶中,她有時真恨不得它有雙翅帶她飛天越海,因此在斷崖練習雖然危險,她還是喜歡品嚐這樣的滋味。
她掉過頭,再一次「飛馬」。
馬兒躍升停在空中的剎那,她彷彿置身在海中起伏的船上,那隨風飄來的細小雪花,落在臉上便宛若海風挾帶的絲絲細雨。她忘情的抬起頭,幸福的閉上眼,展開手臂,擁抱能撫慰她的風,一時之間,她覺得恍若置身於多年前下著小雨的那日,她帶著敕烈置身船桅頂端的那一刻。
忽地一陣馬群奔跑的聲音傳來,她身下的馬兒受驚,在高空掙扎起四肢。昭陽倏地拉回太虛游神,猛然低下身軀,用盡全身力氣緊緊環住馬兒的頸項,急急鼓勵道:「乖菲菲,別怕,別往下看,咱們就快飛過去了。」
菲菲才剛安全落地,有群野馬像發狂般的往昭陽狂衝猛奔,逼得菲菲失控地往暖心湖的方向奔去。
尤木須心急的策馬追趕,追了幾里依然無法將兩人距離拉近。
昭陽眼見馬兒踏入暖心湖,湖面上的冰受不起馬蹄踐踏而漸起裂痕,情急之下只好孤注一擲,冒險將自己套進韁繩,然後縱身躍下,希望以身體的重量止住馬兒。
「王子妃,萬萬不可,後頭馬群的亂蹄……」會將你踩得碎屍萬段!尤木須話未說完,便見昭陽身上的風衣松落,她那小小身軀不一會兒便消失不見。
一陣混亂過後,破裂成塊的湖面剩下零星的馬兒在水中嘶叫。
「王子妃——」尤木須駭得大喊,目光還來不及梭巡,坐騎腳下的冰裂了開來,逼得他只好帶馬兒轉身跳離。
那道裂縫足足劃開數尺寬,讓人膽戰心驚。
敕烈意外的騎著馬兒出現,縱身一躍,落在破冰之上。
掉落湖裡的昭陽,頓感四肢麻冷,厚重的棉衣吸水後更為沉重,她眼睜睜的看著口鼻冒出的水泡,身子完全動不了,直到氣泡不再,水灌入鼻中,她才驚覺整個人好痛苦,緊接而來的窒息、悶壓、寒冷……狠狠襲上她。
她的神智漸漸渙散,整個人往湖底沉。
敕烈不住往湖底游去,終於好不容易摟住了她。他將自己口裡的氣息毫不保留的遞送到她口裡,身若蛟龍迅速把她帶出湖面。
尤木須急拋繩索,將兩人拉起。
敕烈慌忙的為她壓出腹水,以口遞氣息,直到她痛苦的咳嗽,方稍放鬆揪緊的心,並喃喃誠謝道:「謝真主保佑。」
他見她緊閉雙眸,一臉慘白的咬著牙,心疼的緊緊擦摟著雙唇泛紫、直打寒顫的她。他眼一瞬也不捨偏離的怒吼:「木須,僵在那幹嘛?還不快去把馬上的毛氈取來,好讓王子妃身子暖些。」
「哦,是。」尤木須稍一呆愣後應道,匆匆取了毛氈幫忙裹好昭陽,才鬆了一口氣。「真是感謝真主保佑,否則明朝因此出兵,咱們的兵馬都調往西征,還真不知要如何應戰。」
「你說這什麼渾話?」敕烈怒視情如兄弟的尤木須道。他著急的心正找不著出口發洩,便一古腦的把所有的恐懼化成怒氣出在尤木須身上。
「剛習馬時,她上馬下馬驚怕得不得了,你視若無睹的不教她,甚至任由她摔跌,如今她好不容易學會了,你又任由她拿性命開玩笑,總在斷崖習跳,這會兒差點讓她送了命,你說受旨負責訓練她的你該當何罪?」他不禁細數尤木須的過錯。
「末……末將知罪。」尤木須慚愧的低下頭,但也不免驚愕。王子不是厭惡她到連碰面都不屑嗎?怎會知道她連月來習馬之事?難道這會兒他出手相救不是偶然路過,而是平日便……
此時,菲菲不斷的靠近昭陽,似想喚醒她。
「菲菲似通人性,破冰時不像其他馬兒白行逃命,一直待在原地,這會兒又……真不愧月陽喚它寶貝女兒。」敕烈不禁讚道。
啊?他知道王子妃喚那馬兒菲菲和寶貝女兒,這豈不真如剛才所想的,都在暗地裡看著嗎?尤木須心底大感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