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辛悌
她只是用來暖床的對象,到底他的心目中還是要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以鞏固大好的江山。
「夜已深,殿下請安歇,明日還得上朝。」她迴避他的親暱,也迴避自己的情感。
深思地望著她,眼中滿是複雜的神情,瑾棠的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順著她的意思。
「你也早點睡吧,累壞了身子可就糟了。」
紫藝忽然感到眼眶濕熱,只是一句體己的話,她就得到滿足了。
這是第三個丫鬟!
瑾棠面無表情地看著躺在地上死狀甚慘的女子。浴血的年輕臉龐上雙目圓瞠,可見得她死不瞑目。
在這幢戒備森嚴的大宅中居然不斷發生這等凶殘的事,對方連著三次挑釁,均帶著警告的意味,瑾棠心中有數,平靜未久的局面,恐怕又將有變化。
「都怪屬下失職,未能及時找出兇手,才會讓事情一而再的發生,請殿下降罪。」一旁的黑念璣為自己的過失自責不已,氣憤地說:「碩禎太子實在太過份了,連個丫鬟都不放過。」
丫鬟無罪,卻成了代罪羔羊。
「算了。」瑾棠揮揮手,「下令將她厚葬,至於她的家人,也從優撫恤。」
「是。」黑念璣領命,「可是殿下,咱們真的不追究嗎?」
「當然要。」瑾棠的眼中寫著無奈,「因為婚事的傳聞甚囂塵上,才會讓碩禎嚥不下這口氣吧!為了保住帝位,他已經失去理智,沒有做不出來的事情。」
該來的總是要來,碩禎已許久按兵不動,想必是欲採取更惡劣的方法對付他,才會拖延至此。
他發誓絕不會議事情一再重演,否則難保哪一天。這悲慘的情況不會出現在紫藝身上。
「屬下願意領命,找碩禎太子討回公道。」見主子沒有再說話,黑念璣率先請命。
「不。」瑾棠舉手阻止,「我自有計謀,你別輕舉妄動。」
時候到了。思索多年,他刻意避免了許久,終於還是得走上這條路,想來著實可悲,但為了大家好,或許只有這麼做才是上策。犧牲最少,換來最大的利益,才是他該遵循的方向。「殿下打算如何做?」
「叫紫藝來吧。」瑾棠疲倦地說。
黑念璣不解地問道:「這事……跟紫藝有何關聯?」
「前些時日我要承淮南下,尋找合適的地點。我打算將她送走,遠離這一切是非。」
「殿下!」黑念璣驚呼,「紫藝不會同意的。」
遇上危險,除了當仁不讓地護主,紫藝沒有第二種選擇。如今出了事,要她獨自一人逃命,說什麼也是不可能的。
「由不得她做主。」瑾棠忍痛說出決定,「念璣,這次恐怕得麻煩你送她走,別讓我擔心。」
「不!」他立刻拒絕,「殿下有難,屬下不在身旁,豈能心安。」
其實,這是個讓紫藝脫離殿下的大好機會……
他神情驀然一凜。不,他黑念璣豈是卑鄙之人,將道義拋諸腦後,只顧兒女私情。身為四色護衛之一,保護主子的命才是當務之急!
「你瞧得出我對紫藝的特別嗎?」瑾棠忽然問。
黑念璣點點頭,不解他此刻何以這麼問。
「既是如此,碩禎焉會放過她?」瑾棠追問,「現在這情況對紫藝來說極為危險,不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如何能無後顧之憂地進行下一步?」
「這份工作交給誰都成。」他固執地說。
「將她交給你是我最放心的。保她安全無虞,除了你之外,我當真無人能托付。」瑾棠微哂,「我知道你對紫藝的好,如果我不能活著,希望你能照顧她一輩子。」
「殿下……」黑念璣大吃一驚,難道殿下瞧出什麼端倪?虧他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未曾露出破綻。
「你們都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不會讓我失望的。」他心意已決,再無人能撼動。
被喚來此地,看到黑念璣臉上凝重的神色,她隱約知曉必定有重大的事情發生。
會是什麼事呢?
紫藝不敢揣想,也拒絕自己深思。
在花叢間看到瑾棠的身影,她深吸口氣才走上前去,向他行禮。
「殿下找我?」
「是的,我找你。」他的聲音平淡。
見他不再說話,她也無言。
「這花開得真美。」瑾棠突然開口,「跟你一比,卻又黯然失色。我記得你初來乍到時,佈滿淚痕的小臉上寫滿不馴,時光飛逝,晃眼即過,已是十數年的光陰。」
好快,原來她來到此地已有這麼長久的時間,她自己倒是未曾想過。
或許是往事太痛苦,讓她不堪回首,寧可面對未來,也不願回想從前。
「你還記得那時的事嗎?」
「嗯。」紫藝抿著唇點頭。
那是個永生難忘的午後,舉目無親的她,望著高高在上的二皇子,心底只有不滿,卻不懂得害怕。因為如此,瑾棠臉上忽地現出難得的笑容,排除眾議地將她留在護衛隊中,好好地訓練。
「你的父親將你賣到這裡,是福是禍,倒也難論斷,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紫藝,所有的痛苦都會成為過去。」
「過去?」她愣愣的只能重複他的話。
「我已經不需要你待在我的身旁,你可以得到渴望已久的自由了。」望著她錯愕的面容,瑾棠忍痛說出決定。
他的話如青天霹靂,像將所有的光明帶走,她的心剩下一片黑暗。
「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張著無辜的大眼,她無助地問。
「沒,只是時機已到,我不願見你在痛苦中生活,所以願意讓你離去。」言詞無情卻傷人,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瑾棠雖心痛萬分,卻又不得不說完,「放心吧,我曾經答應過你,你可以嫁個平凡的夫婿,從此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為什麼是現在?」紫藝堅持要答案。
「我是二皇子,由得你無禮的質詢嗎?」
她咬牙,「殿下是主子,自然有權決定紫藝的未來。」
「既是如此,就該領命而去。不過是上過幾次床,就妄想能左右我的決定,太大膽了!」他怒斥。
她是該感到解脫的,可她的心卻無端地疼痛。到了分離時刻,才知道他的一切早已經深入她骨髓中,再也無法拔除。還以為自己能瀟灑地說聲謝,無所牽絆地離去……
「是……」低著頭,她逼自己說違心的話語,「殿下是慷慨的主子,到了最後還會替紫藝設想,紫藝真是個幸運的人。」
「希望你從此以後過著幸福怏樂的生活,別老是眉頭深鎖,將來有一天,你定能體諒我的決定。」他何嘗想讓她離去,只是再將她留在身旁,恐怕會受到更深的傷害。
「我……什麼時候走?」她低聲地問。
「明天就走。」瑾棠給她一個溫柔的笑容,「我會讓念璣送你,直到安全的地方為止。」
安全?遣走一個不受寵的侍妾,需要用到這麼嚴重的字眼嗎?他的話洩露出某些端倪,輕易地讓她捉住。
或許……他只想讓她避開危險,才刻意表現出無情。
「有事情發生?」
她真是個敏銳的小東西,連細節都注意到了。他暗暗歎口氣,心想,若不小心應對,遲早會露出馬腳。
「沒有!我要娶王寶華為妻,鞏固未來的大好前程,取得天子的地位,這些,你該早知道了。」硬著聲音,瑾棠忍住擁她入懷的衝動,逼迫自己狠下心,將她無情地推開。
審視著他逃避的眼神,紫藝忽地搖搖頭,「不,別想輕易地打發我走,在你危難的時候,我怎能置身事外。」
既然能為他捨棄兩次生命,就能捨棄第三次,只要瑾棠能活著,隨時要她死都可以。
何況她死了之後,就不會見到他與任何女子成親,不必忍受沒有他呵護的日子,更不需要為自己沒有光明的未來感到憂傷。
「笑話,沒有武功的你,又能給我什麼幫助?」他殘忍地故意在她的傷口灑鹽,「念璣他們的能力人人皆知,誰能奈我何?我的安危自有許多人保護,有你沒你,差別在哪兒?」
是呵!沒有任何差別。
紫藝黯然地點點頭,如果她的武功未廢,或許能盡一己之力保護他,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卻可能成為他的弱點。她是該走了,別讓自己成為他的負擔。
「我知道了。」她不再多說,自取其辱的難堪一次就夠。
「你多想了,送你走實在因為寶華雖然溫婉柔順,對你的存在仍有些芥蒂,心裡不舒服。」他刻意緩和氣氛,「新婦進門,多少得為她留點面子,再說為了我的將來好,除了讓你走之外,別無他法。」
「任憑殿下做主吧。」她意興闌珊地說。
「從今日開始,你還是回復本姓『岑』吧。」瑾棠萬般不捨,卻終須一別,「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無言以對的紫藝認命地福了福身子,「謝謝殿下的關心,更感激殿下的厚愛,紫藝就此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