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夏朵
他該不會是搬家了吧!珊琪原本這麼想著,繼而一想,這不可能,如果是搬了家,應該會通知她才對。就在沒辦法之下,她只好打到喬伊所屬的黑熊隊詢問。
當她問到喬伊時,總機小姐卻說沒這個人,珊琪一肚子的疑問,再問到教練喬,總機小姐才告訴她,黑熊隊出去作一個禮拜的巡迴賽,要到星期三才會回來,而她要找喬的話,就得等到星期四。
珊琪掛斷電話,對喬伊的行蹤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是在黑熊隊呀!喬是他的教練啊,為何喬伊會不在黑熊隊呢?
這件事纏繞在她心底,令她徹夜難眠。
終於,出發的時間到了。
臨出發前,她又試了幾次喬伊家的電話,依然是沒人接聽。
懷著滿肚子的疑問,她踏上了旅程。
一路上,和喬伊在台那短短幾天相處的情景,一幕幕浮上心頭,好像是昨天才剛發生過的一樣。那股愛火愈燃愈旺,她恨不得現在就置身在他的公寓前。
手中緊握著那只繡著「J」字的棒球帽,她相信是命運將他引領到她身邊的,他和「J」有著相似的背景、一樣的金髮碧眼,珊琪相信喬伊就是「J」,「J」就是喬伊。
要不然,他不會如此迷戀她——只不過,他一時想不起來,他小時候曾在機場遇見過她。珊琪替自己找了個理由,一再肯定喬伊就是她的夢中情人,而此行,自然有點「千里尋夫」的意味了,珊琪甜蜜地笑了起來,慢慢地沉人了夢鄉。
夢中,那個送她棒球帽的小男孩,在陽光下笑得十分燦爛,依然令珊琪那麼心動。就在男孩轉身的剎那,珊琪揚起手中的棒球帽,向他喊著……
其實,她並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但夢中的她張著嘴,似乎就是喊他的名字,她努力想聽清楚自己叫的是什麼。
好久,好久,她終於聽出來了。
「佐丹!」
她幾乎在同時驚醒。
這令她吃了一驚,怎麼會——
就在此時,美國已到了,緊接著是領隊的催促,她還沒來得及回想,只覺得頭昏腦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得急忙地收拾好行李,展開她到美國的第一站。
經過馬不停蹄的參觀工廠、會見廠方高級主管、聽一些枯燥的報告,珊琪被疲勞轟炸了一整天,直覺這個「度假」果真是得來不易,對方付出了代價,自然希望從他們這班「記者團」中「壓搾」出一些東西來,她瞄了一下同行的記者們,果然也和她一樣累得東倒西歪。
好不容易聽到「明天再集合,各位請先早點休息」這個口號,她連起碼的禮節都懶得做,連忙提了皮包,衝回飯店,繼續打電話聯絡喬伊。
依然沒人接聽。
於是她再撥到黑熊隊的聯絡處,那是離她落腳的城市但頓不遠處的辛辛那提,喬伊也住在那附近。
「喬?你等一下。」接電話的總機小姐,終於有了不同的回應。
珊琪的心頓時開朗起來,一整日的疲累頓時消失無蹤,她相信只要找到喬,就一定能有喬伊的消息,因為教練和隊員的生活向來十分密切。
「我是喬。」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粗嘎、有活力的聲音。
「喬,我是來自台灣的記者珊琪,我和喬伊有約,你是否能幫我聯絡到他?」珊琪壓抑不住興奮的心情,連語氣都有些喘。
「你是——」他皺眉,努力搜尋過往的記憶。「珊琪?我們曾見過面嗎?」
「事實上是匆匆一瞥而已。」珊琪輕吐了一下舌頭。「我就是那個跌到公園裡的記者。」
「哦——」他似乎記起來了,表情有些驚訝。「我聽喬伊提起過你,你——你特地追到美國來找他?」他的語氣有些低沉,似乎潛藏著些許落莫。
「喬伊他——可惜你慢了一步。」他欲言又止,喉頭像被異物梗住。
「什麼意思?」珊琪皺起了眉頭,一顆心提了起來。「他出國了嗎?還是——」她迫不及待地問道。
「不——不——都不是。」他停了一下,像鼓足了勇氣,作最後的宣判。「喬伊他——他不在了。」
「不在了?」一股不祥的感覺籠罩在她心頭,英文的「不在」、「過去」等字眼,也可以被說成「不在這裡了」,對於這些俚語的用法不甚清楚的外國人,可能被搞得一頭霧水。因此,珊琪縱使有著不安的念頭,她仍盡量不讓自己往壤的方向去想。於是她再次確認道:「喬,你說不在,是指他離開黑熊隊了,還是搬家了?」珊琪口氣十分焦急。
「他——死——了。」喬淡淡地說,卻仍能令人感受到他心中的憂傷。
死了!
如同被五雷轟頭,珊琪握住話筒的手顫抖著,霎時,她腦筋空白成一片。這是什麼意思?他明明和我約好了,要我來找他啊!我還沒給他看過那頂帽子呢!他怎麼說走就走?不!不!這一定不是真的。
「喬,別開玩笑了。」珊琪輕笑了一聲。「我可是飛了兩天才到這裡的。」她支著額頭,卻發現自己的手冰涼無比。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但喬伊真的已經死了,你可以去看一星期前的報紙。」喬痛心地說道。「對不起,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去忙了。」
「等等!」珊琪慌了。連報紙都登了?一陣陣錐心之痛迎面襲來。這麼說,這是事實了……「喬,我可不可以去找你,瞭解一下狀況,我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口氣急切。
「好吧,既然你和喬伊有約,那你就在下午三點過來吧!」他道。
掛電話後,珊琪覺得自己猶在發抖,她雙手環抱著胸前,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她一定要冷靜,也許是他們搞錯了,上天一定不會如此待她的,她還沒證明喬伊是不是她的「夢中情人」,一切就已畫下休止符……
那一夜,珊琪輾轉難眠。她記起了在飛機上作的夢——她叫「J」為佐丹,這象徵著什麼意義?或者,「夢」就只是「夢」而已。
她迫不及待地期待黎明快些到來。
下午三點,珊琪準時到達黑熊隊的聯絡處。喬正在那兒等著她。
看到她的第一眼,喬的眼睛瞪得老大。「我是不是曾在哪見過你?」
珊琪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但那並不是她來此的目的,現在她兩眼黑得像浣熊,一心想解開喬伊死亡之謎,因此她刻意把話帶回主題。
「也許吧!在你們外國人眼中,東方人都長得差不多。」她頓了一下,接著道:「我想知道喬伊的事。」她開門見山,一點也不多嗦。
「說得也是。你跟我來吧!」喬指示她跟他到辦公間。
於是他領著她穿過不到十坪的聯絡處大廳,在那裡只有總機小姐安娜,除了她的座位,其餘空間幾乎擠滿了大大小小的獎盃。珊琪一眼便注意到放在最顯眼處的兩個黃銅獎盃,刻著「美國職棒聯盟季冠軍」,雙雙併排著。
她想到喬伊曾對她說過的話——他夢想著為黑熊隊奪下獎盃……然而,言猶在耳,卻已物是人非。她忽然心中一片酸楚,紅了眼睛。
「這就是證明。」喬把報紙扔在眼前。「你自己看吧!他是墜崖死的。」提起傷心事,喬刻意走到牆邊,背對著珊琪,不讓她看到他淚濕的眼眶。
珊琪才看了標題,淚水已忍不住潰堤而下。所有的防衛、所有的自欺欺人,終於抵不住殘酷的現實。
喬伊死了,永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忍住心中的悲痛,回過頭來看著喬的背影。
「報上說他是和他的同胞弟弟一同去攀巖的——」她咬住下唇,仔細地追問。她心想,就算碰不到人,至少也要清楚事情的始末。
「嗯,喬伊受了他雙胞胎弟弟的影響,兩人一有空便會相約去攀巖,但加入職棒後就比較少去了。」他用手支著頭,似乎對自己未能阻止他而感到愧疚。「近來他忙於比賽,但拗不過他弟弟的要求,所以就去了……他們已經有半年時間沒去攀巖了——早知道,我就堅持不讓他去——」喬的聲音有些哽咽。
「他還有個雙胞胎弟弟?那他人呢?」
「不知道。」喬雙手插在口袋中。「我和他並不熟,他的弟弟和他個性差多了,是個無業遊民,除了喝酒鬧事,沒見過他干正經事,當然攀巖例外,而且他的生活完全由喬伊支助。喬伊發生意外之後,他也不曾再來過了。」
「喬伊的雙胞胎弟弟叫什麼名字?」珊琪好奇地問道。
「佐丹。」喬說。
珊琪一下子震住了,天啊!竟和她的夢一模一樣。她急急地問道:「喬,可否給我佐丹的住址?」珊琪覺得事情似乎並不單純。
「可以。」喬轉過身來,用慈愛的目光看著她道。「我曾聽喬伊提起你,從他眼中的光采我可以看出他很喜歡你,但這一切都過去了。我希望你也能同我一樣,從悲傷中復元,別再作無謂的猜測了。」喬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