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晨希
「什麼?」食指挑高懷中人的下顎,俯視的目光滿足訝然。「我幹嘛離開這裡?還一聲不響?」
「你、你不會離開?」
「離開是遲早的事,有些事兒我想去湊湊熱鬧。」嘿嘿,他想回西安看看自己為逸竹軒添的亂子會引發怎生局面。
傅惜容小臉浮現失落之色。「你終究會離開的。」
「是啊,但誰說我會一個人離開?」聽出她話中的擔憂,原君振進一步道:「我當然是要帶妳一塊兒走,之前也跟妳爹說了不是?」他想把心上人帶回西安讓那伙朋友認識認識。
「啊?」他要帶著她?「但我、我什麼部不會,只會給你添麻煩。」
「我從來沒有說過妳是麻煩--好吧,我是曾經想過,但那只是一開始,就只有剛遇見妳的頭一兩天,之後再也沒想過。」在她面前,他發現自己變成個老實頭,怎麼也說不了謊。
「我不能離開的。」明白了他的心意,她已覺滿足。「我離開,爹怎麼辦?我放心不下他老人家。謝謝你願意帶著我,知道你沒有打算拋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食指再度挑高她下顎。「誰說離開就不回來的?」
「咦?」
「我只是想帶妳去西安湊熱鬧,認識幾個我看上眼的朋友。」
「你想帶我去見你的朋友?」
「是啊,為什麼不?」
「可我--」她長得如此平凡,又沒有什麼引以自傲的長才,他要帶她去見他的江湖友人?
「等妳見到那些人,可別被他們嚇到。」
「我、我還是別去,待在家中等你回來。」她怕,怕丟了他的臉。
「妳該不會是擔心自己讓我丟臉吧?」原君振看出她心中的擔憂。
「我、我--」
「如果妳不相信自己,至少也該相信我!」大嗓門一開,威力無窮!
從未真正對她發脾氣的原君振,破天荒地生氣了。
傅惜容怕得往後退,才剛退一步,就被氣得冒火的他扣住雙臂,動彈不得。
「妳那小腦袋是不是又冒出什麼相貌平凡、毫無長才、不諳武功、配不上我這些見鬼沒必要又該死的念頭?!」
這一問,一針見血。
「跟我在一起,讓妳這麼為難嗎?」
「不是!」她急忙搖頭。「不是這樣的,為難的人不是我,是你。我--」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這傻瓜!他真想撬開她腦袋,抓出在她腦中作祟的那條名為「自卑」的蟲子。「妳怎麼會以為我覺得為難?天曉得,妳讓我--」
「讓你怎樣?」
該死!他一定要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肉麻話嗎?
想到自己即將出口的話,原君振黝黑的俊臉炸紅一片。
胸前的小手推了推他,愁苦地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不是安慰!」他豁出去了。「我獨來獨往慣了,從來沒想過要有個人陪伴在身邊,更沒想過成家立業,但是妳……簡單一句話,我也只說這麼一次!妳讓我想成家,想做幾個小毛頭的爹,想看妳一輩子為我縫衣煮食,只為我!」
聽完他的真心話,傅惜容紅了臉,更紅了眼眶。
「我……我……」
「妳怎樣?!」原君振拉不下臉,開始鬧起孩子脾氣了。
「我好高興……嗚……」
一聲長歎,原君振將她拉回懷裡。「連這也要哭。」
「我是喜極而泣。」她抽噎解釋。「你……我以為你不愛受拘束,所以不敢想這些……我是獨生女,而爹他老人家……」
「我知道,我都知道。」傅仁豪想的事情他都知道,更明白未來丈人之所以阻止,除了這層顧慮之外,還有更重要的原因--他吃味。
眼角餘光掃向閣樓一側的樓梯處,他想,此刻躲在樓梯暗處的未來丈人應該也聽見他倆的對話了吧。
在心上人抽抽噎噎的低泣聲中,原君振隱約聽見步下樓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看來,他未來丈人是准許他們今晚的私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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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做錯了嗎?
「唉唉……唉!」步回書樓,傅仁豪心情沉重。
「怎麼?」還留在書樓打理帳目的苗仙娘抬頭,就看見他搖頭晃腦地步進來,一臉苦悶。「你不是去找惜容下棋嗎?」
「唉……女大不中留,唉……」傅家老爺頹然坐進木椅,繼續他的唉聲歎氣:「其實,這珍芳齋並不一定要傳女傳婿是吧?可以找個值得信任的人托管是吧?」他像問人,又像自問。「可我實在不想把自己辛苦建立的家業就這麼交給別人……唉唉,為什麼惜容中意的不是商賈子弟,而是一個江湖人呢?」
「情愛豈由人?」苗仙娘走至他身邊,素手按上他寬厚的肩膀。「我說傅大胖啊--」
傅仁豪一聽,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仙娘!妳太過分了,我正煩惱惜容的終身問題,妳還這麼喊我!」
「總算有點精神了。」苗仙娘笑瞇一雙眼,凝睇雙頰氣鼓鼓的他。「想開些,有個武功高強的女婿未必不好啊,瞧瞧,惜容這次離家,一路上多虧他保護照應才能平安回來,而且,你可別說沒發現惜容變了。」
「是。」傅仁豪幽幽一歎,卻難掩為人父的驕傲神情。「我注意到了,我的寶貝惜容以往很怕見生人的,就算跟我這爹說話也是低著頭,巴不得將臉藏起來似的;可現在呢,她甚至敢跟邵狗子面對面說上好半天的話呢!是的,她變了,變得有自信了些。」
「我想,這點原大俠功不可沒。」
「是啊。」傅仁豪認同的話裡加了點酸味。「我家惜容之所以會跟邵狗子說上一串話,全是為了洗清原君振惡賊的污名。」酸啊,酸得他牙根直發麻!
「你跟你未來女婿吃什麼醋啊。」苗仙娘笑也不是、氣也不是,真個無奈。
「誰、誰說我吃味啦?」
「沒吃味?」
「沒!」怎麼能承認,嘖。
「既然沒吃味,就成全人家小倆口如何?」
「怎麼可以--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是在試探、試探。」
「試探?」苗仙娘的眼睛又瞇了起來。
「沒錯,我在試探。」傅仁豪說得理直氣壯。「之所以要原君振找回失竊的黃金連理枝,是想試探他對惜容的心意。」
「哦?」很懷疑的口氣。
「所以,如果他對惜容是真心的,一定會想盡辦法找回來的。」
「是這樣嗎?」
「是,就是。」他頭點得很用力,語調卻難掩心虛。
知他甚深的苗仙娘又怎會聽不出來?只得再拐個彎為小倆口說話--
「至少,你也該讓他們知道,黃金連理枝並非邵康要獻給當今聖上的寶物,而是他自個兒想珍藏的古玩吧。」
「是不是要獻給聖上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原君振一天不找回來,我就一天不考慮惜容與他的婚事,哼!」
說了半天還是在鬧脾氣!苗仙娘瞪著他好半晌,終於也動了肝火。
「你……這個頑固的傅大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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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天,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原君振這麼告訴自己。
是以,隔天一大早,甫用完早膳的傅仁豪接過僕人送來的茶水,才喝第一口,一道大嗓門突然殺進偏廳--
「我受夠了!傅老頭,我已經受夠你拖拖拉拉的行徑!一句話,答不答應將惜容嫁我?」
「噗--」傅仁豪口中的茶水噴飛成霧。「咳!咳咳咳……」
這一吆喝,引來尚在隔鄰飯廳用早膳的傅惜容與苗仙娘,兩人小跑步進偏廳,只見一老一少兩個男人,目光在半空交會,頗具殺氣。
「君振?」
「老爺?」
不明就裡的傳惜容與苗仙娘同時出口。
一大早上演這陣仗,饒是歷經世事的傅仁豪,也無法揣測眼前這年輕男子下一步將怎麼做。
但,那聲「傅老頭」的確令他不快。
「江湖人再怎麼不拘小節,也該有個限度,原、大、俠。」
「為老不尊,教人怎麼敬重?」原君振反擊。本以為多給些時日,這老頭會想清楚,結果卻讓他失望,所以不能怪他出此下策。「一句話,將惜容交給我。」
「黃金連理枝呢?」傅仁豪從容道,「只要原大俠能找回寶物,老夫一定考慮。」
「『考慮』和『答應』是兩回事。」他又不是笨蛋!「我看在你是惜容親爹的份上,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再忍讓,勸你見好就收,不要逼人太甚。」
「老夫哪裡逼你了?」傅仁豪聳肩,諒他不敢在女兒面前對他無禮。
「傅老爺,若我真想帶走惜容,任誰也無法阻止我。」
「提親不成,你就想強搶閨女嗎?」
「強搶不敢,只是--」原君振回身將心上人一把拉進懷裡。「你若遲遲不肯答應,就別怪我帶著惜容私奔。」
此言一出,傅仁豪駭得倒抽口氣。
「私奔?!」
「大不了過個幾年,我和惜容再帶幾個小毛頭回來喊你一聲爺爺,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