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斷指娘子

第6頁 文 / 於晴

    鳳一郎面不改色點頭,有意無意地暗示:

    「我明白你的顧慮了。懷寧確實是高手,不過就算武功低微的捕快,只要用人海戰術,還怕擒不了他嗎?懷寧,你留在外頭,我進去看懷真。」

    懷寧將飯盒交給鳳一郎後,退到數步遠外。兩人視線短暫地交纏,他沉聲道:

    「告訴她,這一次聽你的。」

    鳳一郎微笑應聲,走進陰冷的地牢。縣衙的地牢牆上掛滿合法的刑具,兩邊牢房全是罪犯,他暗自記下地牢裡的路線。

    走到最裡層,有一間小牢房以鐵柵相圍,長寬約莫一人半。裡頭白衣白褲的年輕人趴在地上不知在寫些什麼。

    「懷真。」他輕喊。

    阮冬故立時抬眸,看見是他,起身奔到鐵柵前。

    「一郎哥,我沒事,你跟懷寧不必擔心。」

    鳳一郎細細搜尋她略嫌疲累的神色後,一語不發地將盒內飯菜取出。

    她訝道:「一郎哥,縣衙地牢是有供飯菜的,你不用專程……」

    「獄卒送來的飯菜,妳不准碰,即使說是代我送來的,妳也不能吃,懂嗎?」

    她內心起疑,但還是點頭,接過飯菜埋頭就吃。

    「冬故。」鳳一郎壓低聲音:「妳吃我說。我跟懷寧是探過程家婆媳。她們不敢明說,但我可以確定有人收買她們。」

    阮冬故垂著小臉,繼續扒著白飯,沒有回答。

    他再道:「高家是被告,在縣裡只是小富,沒有能力可以收買公門全員。」

    「我知道。」她低語。這點,她早就想到了。

    鳳一郎目不轉睛,柔聲道:「冬故,並不是每個人都會選擇背叛的。」

    她終於抬頭,微倦的小臉展開笑容,道:

    「一郎哥,你擔心我受傷害?看見有人枉死,為他出頭是我該做的。程家婆婆跟寡婦不算背叛,她們確實給我銀子,而我也收了,這就是事實。」

    鳳一郎臉色一整,難得斥責她,道:

    「冬故,我們都知道妳把這些銀子用在哪裡,妳沒有錯。這一次我們的敵人藏在暗處,此人處處封妳死路,他針對的不是程大案子,而是妳。我反覆再三揣測,他收買官員,其速不及掩耳,就是讓妳來不及察覺。妳仔細聽好,如果在黃昏前,我還找不出幕後主使者,我們立刻退出樂知縣。」

    她抿起嘴,沉默不語。

    「此人下一步,一定會在極短的時限內除掉妳。」鳳一郎也不瞞她。

    她輕歎口氣,低聲道:「一郎哥,在你來之前,也有一個陌生人來探監。」

    「陌生人?」

    「他說,有人安排他來探我,要我反咬同僚一口,方有生機。」

    鳳一郎一怔,沉思片刻後,問道:「妳怎麼答他?」

    她有點心虛地垂下視線,小聲道:

    「我跟他說,不可能。如果將縣府上百官員扯進此案裡,縣民生活勢必受到巨大影響,甚至,動搖皇朝根本。萬一朝廷派兵進駐,倒楣的是樂知縣的百姓……」

    鳳一郎不惱她不氣她,只道:

    「妳說的有道理。再者,就算妳上堂作證,也難保不會慘遭那人的毒害。」這種不顧後果的互咬手法,是東方非慣用手段,但,應該不是他。他找冬故都來不及了,怎會置她於死地?

    那麼,到底是誰?要對付的是懷真,還是阮東潛?

    是他不好,沉浸在快樂幸福的日子太久,忽略了藏在暗處的敵人!

    「冬故,懷寧跟我已決定劫獄,這是下下策。」見她悶不吭聲,他柔聲提醒:「妳別忘了,咱們三人是兄妹,不管遇見什麼事,都該共患難。」

    阮冬故深吸口氣,再抬起小臉時,精神十足地笑道:

    「好,共患難。這一次絕不獨留誰。」

    鳳一郎聞言,總算鬆了口氣,之前還真怕她死腦筋,不肯離開。

    「冬故,到時我與懷寧兵分二批,我火燒馬廄,令官馬四奔,懷寧來救妳。」他將食盒再取出一層,內有獄卒官服。「懷寧只是晃子,捕快獄吏一定使用人海戰術,不讓他靠近牢門一步,可惜他們不知我們有一個最大的秘密武器。」

    「什麼秘密武器?」她一臉疑惑。

    鳳一郎微笑,輕扣鐵鎖。「妳力大無窮,何必靠獄吏鑰匙?大牢會因馬廄失火而煙霧瀰漫,到那時門外一有喧鬧,妳就換上官服,乘機從無人的後門離去。」

    阮冬故想了一會兒,輕聲道:

    「入夜後,留在縣府的官員有限,大部份已去追馬,不會料到一郎哥要的只是這一陣煙霧,而懷寧負責對付剩下的人。等我安全離開後,他再脫身,是不?」

    鳳一郎點頭,柔聲道:「妳大可放心,懷寧不會傷到任何人。咱們退出樂知縣後,先轉往鄰縣找程七,再謀定後路。」

    她又歎了口氣,道:「一郎哥,你千萬別做壞事,我怕我會對付不了你。」

    鳳一郎失笑,見她全盤接受這計畫,暗自先放鬆部份心神。他已私下跟懷寧協定,萬不得已,傷人無妨,但這種事他不會跟她提。

    忽然間,他瞥到先前她正在寫的文章,問道:「妳在寫什麼?」

    「一郎哥,我一直想把那兩年冒充阮東潛為縣官的審案一一記錄下來,也許對新任縣令有幫助,可惜,我今年都二十五了,還沒有多餘的空閒……」她扮了個鬼臉,笑道:「現在也許是個機會。」

    鳳一郎神色放軟,溫聲道:

    「妳說得對,這是一個機會。不過,妳別忘了有很多案子是我教妳破的,等妳出來後,我再仔細解說給妳聽。」

    「好啊……」突然問,她的目光越過鳳一郎的肩頭,落在卒口階梯。

    鳳一郎不必回頭,光看她臉色有異,就知他晚了一步。他再怎麼計畫,還是來不及了!到底是誰,這麼迫不及待地想置來、故於死地?

    「大人到!」

    縣令、縣丞,主簿,以及捕快親信陸續走下階梯,這分明是想私審冬故。

    鳳一郎緊扣牙根,絕不讓冬故莫名其妙死在這地牢裡!

    相處多年,她豈會不知一郎哥此刻的心思。懷寧必在外頭!阮冬故急聲叫道:

    「等等,一郎哥,我不要你這樣做——」要拉住他,卻被他拂袖避開。

    鳳一郎充耳不聞,上前抱拳高聲道:

    「大人,我家懷真犯了何罪,須勞動到大人在牢房內私審?」其聲高朗,傳出地牢,懷寧定能聽見。

    萬不得已,絕不動用的最後一計,終究還是得用上了——

    立即劫獄,擄縣令為符!

    第三章

    算算時辰,青衣應該已經得到懷真的答案,接著,該安排審案的日子。審案那天,就是樂知縣變天的時候了。

    東方非推敲片刻,確定計畫毫無漏洞,便心情愉快地走下樓。

    「爺,您要回雅居了嗎?小的去幫您雇頂轎子吧?」店小二不敢怠慢。

    「不用麻煩。對了,小二哥,豆腐鋪在哪個方向?我想過去瞧瞧。」他笑。

    「鳳寧豆腐鋪這兩天關門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再開張……」店小二惋惜歎道。

    就近一桌的客人聽見鳳寧豆腐鋪,插嘴道:

    「懷真都進牢裡了,現在他二位兄長應該忙著打點一切吧,早知道前兩天就多買點豆腐回家了。」

    「原來豆腐鋪是懷真的兄長所開啊。」東方非似笑非笑,胸有成竹。「既然如此,我打賭,一定能再開張。」懷真也只能選活下來的路,還怕不能再開嗎?

    「這很難說。懷真被指控收賄,這罪名不小。公子,你聽過程大的案件嗎?」

    「略知一二。」現在只等青衣傳來好訊。他也沒別的事可做,索性坐在長凳上,笑道:「大里巷程家婆媳狀告高公子謀殺程大,縣令即將卸任,大案子能不接就不接,最後還是懷真代程家遞狀紙的。」程案是他親自挑中,他能不清楚嗎?

    「公子說得沒錯。昨天審案時我也在場,親眼目睹程寡婦反告懷真欺她倆無助,硬討二弔錢才肯打通關節。當時懷真就站在我身邊,他也嚇了一跳,但大老爺傳喚嘛,他一定得進公堂的……」

    「這小子沒有反身就跑,也算有膽識了。」東方非隨口道。

    「哎,其實公家衙門哪個不收賄?懷真算是很有良心了,但眾目睽睽下,大老爺不得不辦。我還記得懷真當時說著:『我確實收了錢,理當有罪,但程案必須繼續審理,還望大人秉公辦理,切莫還了狀紙!』」

    東方非聞言一怔,隨即揚聲大笑:

    「仵作、捕快皆已證實程大失足落水,並無他殺嫌疑,連程家寡婦都認了。他這外人湊什麼熱鬧?」

    「公子有所不知。懷真脾氣極好,又有義氣。我跟他說過幾句話,他年紀輕,可是聊起事來,他都懂得一些,是個很爽快的好人。」那客人坦言道。

    東方非哼笑一聲,不予置評,只道:「這兄弟志向真是天差地遠,兄長賣小小軟豆腐,小弟卻去當親隨收賄。」

    「這三兄弟不是親兄弟,志向當然不同。他們三人是四個多月前路過本縣,那時縣裡飽受強盜之苦,縣民幾次上衙門告狀,都被強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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