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悠哉
葉寒緋不理會他的問話,仍是專心的計算著。該用上多少公升的油?沙拉油、豬油,還是橄欖油的效果最好?沙拉油最便宜,豬油可能有味道,橄欖油太貴……嗯,沙拉油最適合……
「我想你已經發現用花盆砸我的頭不是個好主意,又想到什麼更高明的了嗎?」他深覺有趣的追問著。
「拿沙拉油幫地板打臘,這主意不錯吧?費用便宜,跌死你後,看起來純屬意外。」她居然還一副商量的語氣。
佟皓然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該不會在對你老公下手之前也跟他商量過吧?」
「沒有,他那人不好商量。」她正經的回答。
「沒有?我還以為你謀殺前都會先預告呢,原來我是受到特別禮遇了,勞你費心和我商量過嘍。」
「這不是商量,」葉寒緋睨了他一眼,「是警告。對出現在你身邊的人,別有事沒事找她麻煩,你讓人不好過,人家也不會讓你太好過,這就叫作禮尚往來。」
「暴力不能制止暴力,不管你的難題是什麼,都不用走到那個地步。」
「人若是無緣無故的挨打,就要更厲害的回打,好讓那打的人永遠不會——不能再打。」汪凱宇是永遠學不會不打的,那就只好教他永遠不能打。
佟皓然只覺她這話有點耳熟,「這又是哪個古人的名言?」
「十歲的簡愛說過的話。一個小女孩都明白的真理,我到二十歲以後才懂,已經算是遲了。」
「他打你?」佟皓然輕聲問道,「你可以求助。」
「這是家務事。」夫妻倆的私事。沒有屍體、沒有罪犯,死的是汪凱宇才算是犯罪,若當日死的是她呢?汪家是一棟大別墅,就住了他們夫妻兩人,沒有僕傭、沒有園丁,有的是一座大花園和埋屍的空地。就算她三、五年不回娘家,她也不敢指望她父母敢追著汪凱宇要人,她葉寒緋除了是汪凱宇的玩物,其他什麼也不是!
「這當然不是家務事,你不知道家暴防治法嗎……」
葉寒緋打斷他的話,「不管有多少法,他能繳的所得稅永遠比我多。你以為法律就不是使用者付費嗎?法律也只不過是個勢利眼,眼裡只看得見你們這種人!」
什麼叫作「你們」這種人?她分明是把他和她丈夫劃進同一個框框裡了。「喂,你別一概而論,我是絕對不會打老婆的,我又不是豬狗不如!」他不高興的反駁道。
怎麼不是?瞧他的長相明明就是——一雙劍眉,雖不似汪凱宇那般濃且稍微凌亂,但眉形何其相似!睫毛長而密,雙眼皮清晰,炯炯的大眼深邃明亮、莫測高深,她永遠也猜不透是不是又再打什麼主意要折磨她了。最可怕的是這個人不僅和汪凱宇一樣身高體壯,而且還是個武術高手,一旦打什麼壞主意,她根本沒有任何招架的能力!光是一把利刃哪傷得了他分毫,可她能上哪兒去買黑星手槍或是AK47?
而這樣一個人,她居然毫無戒心的和他獨處在同一間屋中,甚至還同意請他吃晚餐?警衛遠在天邊,她喊破了喉嚨都沒人理……
愈想愈是心慌,她忽然抓起拖把奔到門邊,「一千塊給你付帳,你自己去吃吧!」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鈔票扔給他。
這是什麼態度?當他是某某之狼嗎?以她的記錄,應該是他比較怕她吧?
眼看著她就要跑開,佟皓然幾個大步便向前抓住了她的臂膀,「你幹嘛?我不過是想找個人一起吃晚餐,比較有胃口,又不打算吃了你,怕什麼?」
「你去找警衛好了!」她慌亂的掙扎著。他抓得愈緊,她掙扎得愈厲害。
「誰要他陪!他皮厚肉粗、銅筋鐵骨,又不……」好吃?笨!笨!他說這是什麼話?!
葉寒緋一驚,反射似的張口就咬,頓時在他的臂上咬出兩排清晰的齒痕,外帶隱隱的血漬。
佟皓然吃痛的鬆手,葉寒緋轉身就要跑,他又迅速地將她一把拉了回來,單臂將她雙手箝在身後,另一手攫住她的下巴,讓她的利牙再無用武之地。
「我真的沒別的意思!」他過度強調的話反而有一種欲蓋彌彰的味道。「我純粹只是想找個人一起吃飯,警衛要看門,不能擅離職守。」
「你先放開我。」受制於人,葉寒緋忍不住放緩了語氣央求著。話一出口,她立刻又後悔了,不是早就下定決心絕不再對任何男人示弱了嗎?這只會讓他們得寸進尺。「你立刻放手,否則我告你綁架、妨害人身自由!」
前後兩句話,語氣有天壤之別,這個女人真是倔強。「嘖嘖,我繳的所得稅還真的比你多很多呢,所以法律是站在我這邊的,這不是你自己說過的話嗎?」
「你……你到底要怎樣?」
這話可問倒他了,他是打算如何呢?以前交女朋友從來也不需要強人所難……
慢著!他不會真的打算追求她吧?這女人脾氣壞,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學歷、教養談不上,好像連張大學文憑都沒有。家世背景皆無,就算有也已經鬧翻了。她頰上那道疤,每當她生氣的時候看起來特別猙獰,而每一回見到,她似乎都是在發怒狀態,除了武館那一回……總之,她沒一樣能構得上他以前女朋友的標準,他怎麼可能喜歡她?最可惡的是,這個女人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反倒是充滿了攻擊性……
他是著了魔才會喜歡她!不幸的是,從小他最喜歡的童話人物是瑪麗雪萊的科學怪人,那個胡亂拼湊起來的傢伙,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品味怪異……
怨恨她讓自己落入這般狼狽的地步,箝住她的手不由得緊了緊。葉寒緋立刻又開始掙扎,這人發呆了半晌,似乎是在考慮什麼嚴重的問題,也不過是放手不放手罷了,有必要想這麼久嗎?她的掙扎沒有任何效果,反而被扯近他胸口,近得可以聽見他如雷的心跳聲——腎上腺素過度分泌的現象。
「放開……」她悶著聲音說道,雖然不清不楚,仍是命令的口吻。
他歎口氣終於放開她的手,「去吃飯吧,你一定餓了……」他輕聲說道。
他奇怪的神情,讓她忘了逃開,那是她並不陌生的,像是認命似的表情,不,這一定是誤解,這個男人是天之驕子,命運完全掌握在他自己手中,怎麼可能……
「我一點也不餓。」她當然餓了,只是故意要和他唱反調。她可不像這個大老闆,腦是滿的、腸是肥的,三點鐘的時候說不定還吃過下午茶了,她做的可是出賣勞力的工作,和他莫名其妙的糾纏了老半天,早過了她平常吃晚飯的時間。
「你不是答應要請我吃晚餐?」他略帶委屈的柔聲說道,本能的知道,對付這個女人,絕不能硬著來,就好像打太極拳一樣,得讓她找不到施力點。
「我是要請啊,我付錢,你自己去。」她仍是冷冰冰的回答。
「是不是女人才有這種權利,可以說話不算話?你明明說過要陪我吃晚餐,不,是讓我陪你吃晚餐。」
葉寒緋疑惑的蹙眉,她絕對不可能說這種話。「沒的事,我只說要幫你付帳。」
「你不跟著去,怎麼幫我付帳?」
「不說過要給你錢?」
「你給我錢,讓我去付帳,和你幫我付帳,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回事。或者你同意你我是不分彼此的,那我們就別去管修辭學上的意義,只需就感情上的涵義來討論。」佟皓然很認真的幫她上起國文課。
什麼叫作不分彼此?這不是擺明了吃她豆腐?哼!這人就會糾纏不清,還一肚子歪論。
吃飯就吃飯,到了人來人往的餐廳,也不怕他作什麼怪。「那就走吧!」橫豎吃完飯,大家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只要他留在這間辦公室,她決計不踏進一步,他愛加班就加班,她大可趕在他早上上班前進來打掃。
不待他答覆,她逕自將拖把放回門外的推車上,再推回儲藏室。佟皓然亦步亦趨的跟著,顯然是怕她出爾反爾。
上了車,她堅持不肯繫上安全帶,更反對他鎖上車門,一定要留條小縫,就是要他明白,他若有任何不軌,她立即跳車。
佟皓然拿她沒辦法,只好盡量放慢車速,免得危險。
葉寒緋不大相信他會帶她去什麼了不得的餐廳,她還穿著公司的藍制服,下面是一條皺皺的休閒褲,寒酸且邋遢,說不定會被衣冠楚楚又勢利眼的服務生給白眼呢。最好是找個麵攤,吃碗陽春麵,免得她大失血,順便再讓他明天腸胃不適,上吐下瀉。
那個趁機揩油的傢伙,還真的把車開向鎮上最貴的凡爾賽餐廳,停好車子後,兩人一齊往大門走去。沒有服務生的白眼,他們根本就沒見到任何服務生,有的只是拉下的森嚴鐵卷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