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千尋
梁俊文伸手抽了張面紙,遞到亮亮面前,她才發現自己又哭了。
「謝謝。」拿著面紙輕輕拭著眼角的淚,她很想裝作不在乎,卻做不到。在梁俊文面前一直是真實的她,愛哭的、愛笑的、不計形象的,如果認識十多年後的今天,才要開始學習隱藏自己的確太慢了。
車子滑向路旁,梁俊文停好車後,轉頭看向亮亮。「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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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裡啊?看起來不大像有人來耶。」下車後,左右瞄了一下,她懷疑是不是梁俊文來錯地方了。
「放心,妳賣不掉的。」他邁開腳步,往更深的林子走去。
「等我啦!」天空灰灰的,很恐怖呢,她連忙跟上,扯住梁俊文的袖子。
「惡人沒膽。」
「這能怪我嗎?要怪就得怪我媽,是她忘了生膽給我。」撇撇嘴,白了梁俊文一眼。明知道她膽小,還帶她來這鬼地方!
喔,呸呸呸!沒鬼沒鬼!雙手忍不住又抓緊了些。
梁俊文拿眼角顱了她一眼,拉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裡,動作再自然不過,就像是餓了要吃、渴了要喝般的天經地義。
但是亮亮的適應力可就沒那麼好了,雖然沒有甩開手,視線卻緊黏在交握的手中。
她應該要抽回手的,心裡卻有個聲音在抗拒,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如今身在這裡的意義。
「路不好走,小心點。」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好輕好柔,亮亮幾乎要以為他不是在和自己說話,那語調像是在呵護最心愛的東西。
迷惑地抬起頭。剛剛,是她的幻覺嗎?
「在看什麼?」
亮亮連忙低頭閃躲他似笑非笑的黑眸,為了解開圍繞在兩人之間的奇異魔咒,她用力地想著話題。
「連恩怎麼會到日本找我?」明明約好在台灣機場見面的。
梁俊文停下腳步,低頭盯著她,那視線和平日不同,亮亮漸漸招架不住,很沒志氣地慢慢垂下眼,半晌後,梁俊文又牽著她往前走。
「是我拜託他的。」
「你?你怎麼知道?」笨!當然是連恩說的。「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怎麼……為什麼要連恩去找我?我隔天就要回台灣了。」
「我不放心。」
不放心?亮亮直覺又要抬頭,理智讓她即時煞車,她實在無法坦然面對。
「不過,就算我沒說,連恩也會去的。」他早在高中時期就看出連恩對亮亮不大一樣,只有身邊這個笨女人沒知沒覺。
「連恩……」想起連恩昨晚的樣子,亮亮不自覺地心慌意亂,沒想到原來他對自己是那種感情。
努力回想高中生活,她只記得連恩確實對她很好,雖然很愛和她拌嘴,卻也常逗得她哈哈大笑,其它的並沒有特別深刻的印象。
倒是身邊這個男人,佔去自己九成多的記憶,就算她花那麼多年試著忘記,卻還是在他再次出現時,殘忍地宣佈她八年來的努力全然失敗。
「連恩怎麼知道我在日本的住址?」她不停瞄向兩人交握的手,發現他的手很大很厚,像大麻,一旦沾上就戒不掉。
「胡蝶告訴我的。」
當連恩告訴他時,他是恨不得插翅飛去日本,尤其她的家人都不在,這讓他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後來是他想到胡蝶也許知道,這才要連恩搭最近的班機飛去日本。
「喔。」她竟然忘了胡蝶。他們應該已經雙雙對對了吧?忍不住又瞄向交握的手,那麼他這樣握著她,到底算什麼?
一想起連恩說她哭了整晚,他的心就糾結成團,也因為太過沉浸在對她的感受裡,所以沒察覺到亮亮微顫的手。「還傷心嗎?」
「嗯。」無論如何,都不想騙他,也騙不了他。
梁俊文皺起眉頭,思索片刻後決定給亮亮一些時間,以她的個性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面對另一段感情。
沒關係,接下來的日子,他有的是時間讓她面對。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讓她忽視兩人的感情,更不允許再有另外的八年來折磨他們。
「我晚上的班機飛德國。」
「你?!」這時亮亮才想起,梁俊文這時候應該還在德國參展。
「因為德國飛回來要十四個小時,否則我不會拜託連恩。」
亮亮停下腳步,交握的手讓他也跟著停下腳步。
「為什麼要回來?」他對工作很執著,還記得他說沒什麼比工作更重要的,不是嗎?
「我不放心。」既然決定給她時間,就不用急在此時把話說清楚。
「這次參展對你而言很重要不是嗎?」真的只是簡單一句「我不放心」嗎?
亮亮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知道什麼,正確來說,是她什麼都不想知道;胡蝶的名字在腦海裡盤旋不去,可是她偏又忍不住,矛盾就快要逼瘋她了。
「所以我必須回去一趟,展覽已經結束,歐洲有些企業對我們的產品很有興趣,如果談得好,我就可以帶著熱呼呼的合約回國。」
「恭喜你。」她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
「謝謝,有妳的祝福,成功已經在望。」
感受不到他的好心情,亮亮的心情比起陰沉的天色要黯然許多。
「不要再胡思亂想,乖乖等我回來,我有個消息要告訴妳。」拉起她的另一隻手,將她雙掌裹在自己的手心裡。
有關你和胡蝶的消息嗎?亮亮難受地抬起頭,這話她根本問不出口。
她好討厭現在的自己。胡蝶是她的好朋友,梁俊文也該是她的好朋友,當初跟自己說好要祝福他們的……
「等我回來。」執意要得到她的承諾,因為她的臉色蒼白得讓人不安。
扯扯嘴角,亮亮擠出一絲苦笑,襯上她蓄滿晶瑩的眼眶,這表情讓梁俊文心裡一緊,就要擁她入懷。
不過亮亮動作比他更快,雙手從他溫暖的大掌裡抽出,環過他的腰側,小臉緊緊貼住他的胸膛。
就讓她自私一下子,一下子就好,然後她就會放手,徹底離開有他的地方。
亮亮已經明白,這輩子注定逃脫不了對他的依戀,更無法再自欺欺人地站在朋友的立場給他祝福,原來有些人真的無法只是朋友。
既然就要離開,就讓她依著自己的意念自私一次吧。亮亮用力地環抱住他,帶點賭氣的意味,氣他對自己的影響力、氣自己拒絕不了他的影響力,屬於梁俊文淡涼的氣息從熱燙的胸膛傳來,哄出她成串的眼淚。
她抱得更緊,貪戀地汲取他身上源源不絕的獨特氣息。別的女人是怎麼被他牽動情弦的?是不是跟她一樣,在他獨特的清冷中,莫名其妙就陷落得太深?
他淡淡的溫柔、淡淡的嗓音、淡淡的情緒,就像無形的絲線在她身上系成一個個難解的結,就連他瞥過來的不悅瞪視,都在亮亮的記憶裡被護貝珍藏著。
想到心都痛了,思緒還不願輕意放過她,他是否也以同樣的淡淡呵護對待其他女人的這個念頭,像一根根燒得火紅的細針紮在心口上。亮亮雙腿一軟,撐不住自己滿腔的怨懟。
「怎麼了?」梁俊文扶正下墜的嬌軀,深深的妒意襲來,誤認她是為了李勤的背叛而傷心欲絕。
亮亮埋在他懷裡搖頭,因為梁俊文用力托住她,她可以不廢力地掛在他身上。
「李勤對妳而言,真有那麼重要?」他放下亮亮,微微拉開些距離,緊攏的眉心洩露他強壓的怒氣。
聽出他緊繃的情緒,亮亮抬眼看他,小臉上滿是疑惑。
「該死!」重新將她扯入懷裡,再也不能維持冷靜。「給妳一星期的時間,我從德國回來後,不准妳再想他。」
她不會再想李勤。
但是亮亮沒有說出口,難受的情緒包圍著她,就是這樣的呵護讓她戒不了對梁俊文的思念,他到底懂不懂、懂不懂啊!
如果說李勤的背叛讓她受重傷,那麼,梁俊文偶爾的柔情無疑是個劊子手,將她推向萬劫不復之地。
「我們得走了。」他的手還緊擁著她,捨不得放開。
「嗯。」咬住下唇,亮亮退離兩步,轉過身去。
皺起眉頭,抿緊雙唇,梁俊文克制著體內翻滾的驚濤駭浪,緊握的拳幾乎可以捏碎剛剛被他踢飛的無辜小石頭。
亮亮的背影細瘦得可憐,因為啜泣,肩膀抽動得厲害,偏偏她倔強得不肯哭出聲來。梁俊文撇過頭去,慢慢吸氣,然後吐氣;慢慢吸氣、然後吐氣……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才讓洶湧的情緒平靜下來,最後,再吐了口很長的氣,感歎自己良好的自制力總是為亮亮出現裂縫。
他走上前,牽起亮亮的手,故意忽視她水波盈盈的大眼,不發一語地往回頭路走去。
亮亮輕輕扭轉被握住的小手,不停地叮嚀自己,放縱自己的那一下子時效已過,但梁俊文並不打算鬆手,加重的力道雖然不至於弄痛她,卻也讓她無法逃脫;其實也是她沒有認真掙扎,否則梁俊文捨不得她折磨自己,最後終會妥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