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陶晴
「現在馬上去預借現金,我給你半小時時間,如果你不拿五萬六來,我就將這隻狗和這些大便一同送去檢驗,到時候,連同罰金和這位小姐的醫藥費,我會讓你哭得更慘,損失更多,你信不信?」
信!信啊!他當然信,這男人天生就給人一種打從心坎裡懾服的恐懼感,除非他不怕死,要不然,他知道跟他硬拚,是不可能會佔到便宜的。
楚天驕對表。「還有二十九分三十秒,你慢慢來,沒關係!」
光頭男一聽,從頭皮麻到腳底,連忙拿起信用卡和現金卡,像逃難似的,趕緊衝到最近的銀行去領錢。
狼狽坐在地上的譯嫻,發也亂了,妝也糊了,兩隻高跟鞋像廟裡的聖茭,一正一反分隔兩地,絲襪破了大洞,香奈兒肩帶斷了一條,嗚嗚……她怎麼會在他面前變成這副模樣,她不要啊……
他扶著她坐在一旁的公園椅上,並替她把鞋拿了回來。
「來,把鞋子穿上吧!」
待她穿好鞋,他接著說道:「好了,先在這坐一會,等那傢伙把錢送來,我……」
要載我一程嗎?好哇好哇,這當然好了。
「我幫妳叫計程車,看妳這樣子,還是早點回家的好。」
譯嫻一聽,心裡飄起雪,嚴冬提前駐紮在她的心裡。
「也……也對,還是早點回去的好。」她無奈地說,興奮得稍嫌太快。
沒多久,光頭男子提領了五萬六前來,一手交錢,一手交狗。
楚天驕把錢放進譯嫻的包包裡。
「好好去買雙新鞋吧!」
他送她到大馬路,攔了一部計程車,譯嫻上車後,搖下車窗,對他說道:「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今天真的會很慘。」
「以後別一個人這麼晚在公園裡散步,知道嗎?」
方譯嫻點點頭,但心裡頭還有一句話,她不得不問:
「那天的事……你願意原諒我了嗎?我並不是有意要說那些話來氣你的。」她垂著肩,像個犯錯的小女孩。
「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其實我也有錯,那天千不該萬不該拖那麼久的時間,事後想想,是我不對在先。」
聽到他這麼說,譯嫻心裡開懷多了,幾天下來鬱積在心裡頭的低氣壓,終於獲得紓解。
「對……對喔,過幾天我想……」
當她要跟他約個時間請他吃飯時,冷不防的,他突然將頭伸進車子裡,在她還來不及意會之時,他的唇已經覆在她柔軟的唇瓣上。
在人來人往的中山北路上,在一名老芋頭司機的面前,楚天驕一點也不避諱別人的眼光,就這樣……就這樣輕易地奪去她的初吻!?
她感到萬分錯愕,不行啦!她的初吻應該發生在一個浪漫美麗的夜晚,不該是在這樣車水馬龍的大馬路邊啊!
「妳先乖乖回家,這陣子我住我阿姨家,有空,我會打電話給妳。」
他好像攻下城池的將領,在達到目的後,面露勝利得意的笑顏。
「小姐,我們……可以走了嗎?」司機發現譯嫻已經整個人呆掉,連忙伸手拍拍她肩膀。
「好……好,走啊,那就直直走……」她的腦袋裡已亂成一團。
這一天,這一刻,在楚天驕英雄救美,並說好要再打電話給她後,譯嫻的心,再度被俘虜,並深深陷落。
第五章
楚天驕一回到住所,並沒有立刻到B座的阿姨那打招呼,而是直接回到A座的住所,這裡曾是他母親跟他父親吵完架後,唯一的一處小小庇護所。
他之所以會繼續留在台灣,多少也是為了想回憶追念,有母親在身邊的歲月。
如今,母親不在了,這裡空空蕩蕩,不過,反倒成了他睹物思人的最佳之處。
這房子之所以賣不出去,主要是因為他母親在這裡跳樓身亡。
他的父親有外遇,母親無法忍受父親的背叛,又沒有勇氣跟父親提出離婚,因此,分居的那一年,她天天以淚洗臉,成天關在這七十多坪大的空間裡,窗簾終日掩上,不開燈,也不踏出房門,最後,她得了厭食症外加憂鬱症,在一個下著雨的午後,她爬上陽台,縱身一跳,慘死在社區中庭。
當時,楚天驕仍在耶魯大學攻讀商學學位,噩耗傳來,他飛快回台奔喪,然而,仍然無法見到母親最後一面。
之後,社區鄰居便傳聞,這間屋子晚上會傳出哀戚的哭泣聲,還有在無風的夜晚,陽台上的窗簾會莫名地飄起,隱約中,在簾縫內,可看見一張瘦削的臉,從簾後朝外探看。
這傳聞在社區內傳得沸沸揚揚,嚇得左鄰右舍視這棟十二樓A座為凶宅,別說有人要買了,就連四周的鄰居,能搬的都已經搬得差不多了。
可是,偏偏楚天驕不信邪,他反而希望母親的魂魄,夜晚能來到他夢中,可惜,這願望始終未能實現。
坐在客廳,他看著牆上那幅母親的畫像,那是母親的一位畫家朋友,在她生前最美的時候,特別畫下,送她當作生日禮物的。
看見母親因慘敗的婚姻,而喪失了生命,這件事給他留下了陰影,從此,他不再相信愛情,更不想要幸福,他要享受一個人的生活,要自私地為自己活,不再為任何人獻出真心。
只是,在他遇見方譯嫻後,他的這些想法,逐漸有了轉變。
還記得,那天晚上,她頂著寒冽冷風來見他,就為了他的一個賭約,當她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真想上前給她一個大擁抱,但他畢竟還是忍住了,因為,他怕這一抱,會讓自己再度陷入感情的無邊苦海中。
閉上眼,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在他的唇間,彷彿還留著她該死的香味,抹不去。
他是怎麼了,在那當兒,他竟然親了她,這……不該是他應該做的,不是嗎?
話雖如此,可他還是做了,他希望他的母親,能為他指點迷津,告訴他該怎麼做,是要大膽接受一回,還是瑟縮回自己的殼內,封閉自我?
就在思緒起伏同時,他聽見門鈴聲。
他走上前去打開門,原來是阿姨薛寶蓮。
「阿姨!」
「我聽菲傭說,看到你回來了,所以過來看看你。」
他請阿姨坐好,並為她倒上一杯上等英式紅茶。
這位阿姨是母親唯一的親姊妹,也是在這世上,除了他父親外,跟他最親的親人。
待他將茶端到薛寶蓮面前時,從她眼神中,他看得出來,她有話要跟自己說。
薛寶蓮喝了口茶,靜默了幾秒,還是沒有說話,楚天驕見狀,只好先行開口。
「阿姨,妳有話就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不好談的。」
薛寶蓮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這個聰明的外甥,也就不再隱瞞。
「是這樣的,你父親打了電話來,他想知道,你什麼時候要回美國去,他現在身體很不好,希望……希望你能早點回去,他想把事業慢慢轉交給你。」薛寶蓮終於把放在心裡頭的話,一古腦兒的全說了出來。
聽了阿姨的話,楚天驕一點反應也沒,他面無表情。
「我什麼時候要回美國,有必要跟他一五一十報備嗎?再說,他現在身體搞得這麼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況且,他的事業我一點興趣也沒有,跟我說這些,一點用處也沒。」
他三言兩語就把阿姨的話給打回去。
薛寶蓮早猜得出他會說這些話,可是,看到他們父子倆關係搞得這麼糟,身為中間人,她也看不下去啊!
「天驕,再怎麼說,他都是你父親,不管他犯了什麼錯,當兒子的,總不能一輩子記恨在心裡,你別忘了,你們家是開銀行的,這麼龐大的事業,你不替他接,難不成,你想眼睜睜看著他拱手讓人?」
對於阿姨這番話,他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阿姨,這些話不像是會從妳嘴巴裡說出來的,過去,妳對於我父親的背叛,和我母親是站在同一陣線,為什麼妳現在會這樣替我父親說話呢?」
薛寶蓮有些心虛,不過,她很快就回神,笑笑說道:
「不論有什麼仇恨,畢竟都是一家人,到頭來還是得化解的,你總不希望跟你父親就這樣一輩子僵在那吧?我想,你母親也不願看到好好一個家,就這樣破裂下去吧?」
「阿姨,妳別再說了,我想,我和我父親的事,短時間是不可能有突破的。」他不想再繼續談論這件事。
「好,好,不說就不說。」她很快轉移話題。「那……你至少可以告訴阿姨,你現在有沒有要好的女朋友,你總不希望當一輩子的模特兒,都不成家立業吧?」
薛寶蓮雖然換了個話題,但實際上,還是有督促他安定下來的意圖,只要他肯娶妻生子,自然會想要有一番事業,屆時,結了婚的模特兒在業界自然是不好再混下去,他自然而然會回到他父親身邊,專心接掌家族事業。
一觸及到這話題,楚天驕腦海中,立刻浮現方譯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