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陽關
還在想著,朱煦景已經看見她了,皺著眉,往這邊走來。
風凌齊拚命的拉她衣服,「姐,王爺看見妳了!」
「那又怎麼了?」她拉回就要陣亡在弟弟手上的衣袖。
「還怎麼著?」他低嚷,「你們就要成親了,竟然讓他發現妳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這怎麼得了?」老天保佑,千萬別讓王爺發怒,這樁婚事一旦告吹,風家名譽損失事小,姐姐嫁不出去事大啊!
風凌楚聽了一嗤,「拜託,你當是捉姦哪?放心好了,他要是在意,我也不會挑上他。」她不過是來聽聽別人的高論,順便討論一番嘛。
兩人正嘰嘰咕咕,朱煦景已來到他們面前,臉色果然有些不好。
風凌齊不禁一陣發毛,趕緊行禮。「王爺。」
他微微一怔,道:「你認識本王?」這個看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怎麼會見過他?
風凌齊淺淺一笑,落落大方的回答:「下官翰林院編修風凌齊,見過王爺幾次。」
風凌齊?他的眉心突然一鬆,原來是她的弟弟,他還以為……算了,知道了就沒什麼可想。
唐機笑著道:「我都忘了,王爺,給你們介紹一下。」他站到兩方中間,對風凌楚說:「楚兄,這就是當今聖上親弟……」
「不必!」朱煦景一揚手,目光卻一直停駐在她的身上,有些諷刺地道:「楚公子,我們就用不著介紹了吧!」
風凌楚眉毛動都沒動一下,平靜如常,另外兩人卻聽得有些驚訝。風凌齊疑惑,昭王叫姐姐楚公子,又是這樣的語氣,聽起來好像交情不淺的樣子……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唐機訝異地指著他們,「你們認識?」
風凌楚轉向他,笑了笑,「唐兄,忘了告訴你,小弟幾年前遊歷時曾在漠北見過王爺,」
唐機恍然點頭,笑道:「原來如此,這倒好,既是舊識,就不必拘禮了。」
她點頭,正要說什麼,手臂突然被抓住。
朱煦景朝兩人一點頭,「抱歉,我與楚公子有些舊情要敘,先失陪了。」說完,他也不管她的反應,把她拉至一邊。
唐機看得奇怪,風凌齊卻暗地裡歎氣。
完了,看樣子昭王也吃過姐姐的虧,要是在這個時候算舊帳的話可怎麼辦?唉,姐姐就是喜歡胡來又愛算計,現在他只能在這邊幫她祈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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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幹什麼?放手!」
風凌楚不悅地看著被用力握著的手臂。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力氣有多大?痛死了!
朱煦景卻沒有放開的意思,雙眉緊緊地擰在一起,「我才問妳在幹什麼!說,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能來我就不能嗎?」她沒好氣地嗤道,「你來幹什麼我就來幹什麼!」這人今天有病啊,換作以前他怎麼會問這麼無聊的問題?
如此挑釁的話教他臉色陰沉幾分,低叫:「風凌楚,妳這什麼語氣?」雖說兩人的婚約只不過是場協定,但是,嫁給他真的這麼隨便嗎?這個時候她該在家為婚禮準備才是,居然跑到這裡來玩……想著想著,他又鬱悶起來,搞不清自己心裡亂糟糟是為哪一樁。
「先放手!」他的威勢對她沒有半點用處,她挑著眉瞪他。
他低頭看,她纖細的手臂被他緊握在掌中,雖隔著一層衣物,他卻依然能感覺到那完美的形狀……他像是被火燒著似的突然鬆手,臉色不自然起來。
「你今天吃錯什麼藥了?我來參加詩會有什麼不對?」風凌楚卻沒注意到,逕目嘀咕著。
他勉強壓抑住心中波動,盡力使自己恢復自然。「我以為妳現在應該待在家裡準備大婚。」
親王大婚是何等大事?尤其他又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同母兄弟,更是不得馬虎。此次若不是大皇子因未來的岳父去世,本應在下月的大婚推延了,婚禮用品正好用在他們身上,只怕這準備也要個半年,哪能這麼快?照理說,她這個就要當新娘的人也該在家忙著準備嫁妝才是。
「準備?」她翻了個白眼,折扇啪的敲在另一隻手的手心,不耐煩的說:「我有什麼好準備的?有事何總管早就去做了,至於繡什麼鴛鴦戲水的--哼哼,別指望我,我只會舞刀弄槍、舞文弄墨,那種事情我幹不來。」反正就是成親嘛,還不都一回事。
「妳……」朱煦景氣結,「說要嫁我的是妳,現在馬馬虎虎的也是妳!妳到底想怎麼樣?」看到她這無所謂的態度,他心裡就起一團無明火,止不住地狂燒。
她有些奇怪,研究似的盯著他,「你幹什麼?反正操心的人多著呢,我出來玩玩而已,你有什麼好生氣的?」真是莫名其妙。
「我……」他眉心緊蹙,理不清心裡那一團亂麻,只覺得胸口堵得發慌,被她這麼一問,不由得又生起悶氣。
「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你到底在氣什麼?我來玩又沒得罪你;再說,我們這個婚姻本來就是另有所圖,你叫我怎麼個重視法?反正結果都一樣。」
他越聽越不開心,終於忍不住地道:「誰說我生氣了?我沒生氣行不行?」話
是這麼說,臉色卻陰得很!「風凌楚,妳想怎麼玩我懶得理,不過,妳給我記好了,別掛著昭王妃的頭銜四處惹是生非,給我惹麻煩!」
「我惹麻煩?」此話一出,風凌楚也火了,不管那邊探頭探腦的唐機與風凌齊二人,怒道:「朱煦景,你夠了!不要在我面前無理取鬧。昭王妃這個身份該注意什麼我知道,不需要你多話!」這人今天瘋了,淨著瘋話!
「我無理取鬧?我多話?」從小被捧得高高在上,朱煦景幾時被人用這種語氣說過?當下怒火中燒!「風凌楚,看清楚妳自己什麼身份!再怎麼樣妳也不過是一介臣女,就算今天成了親,身為妻子的妳也沒有資格對本王這樣說話!」
如果換作別人,恐怕早就被他的怒目相視威嚇得不敢多說一句,只可惜今天面對這一切的是無法無天的風凌楚,他越發怒,她也越生氣。
「哼,搬出王爺的身份壓人了?朱煦景,除了這個昭王的爵位,你還剩下什麼呢?」
「妳……」他的臉色忽而鐵青,又漸漸變得慘白。
除了這個昭王的爵位,你還剩下什麼呢?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麼無禮的話,卻也從來沒有人能說出這麼一句讓他感到驕傲被狠狠敲碎的話,昭王這個爵位別人來說,也許已經包括太多了,但是對她來說,卻毫無意義--他突然明白,自己在她心中,原來也僅是如此而已。
他沒有開口駁斥,唇仍抿得死緊,目光複雜地看著她,久久不語。
她也不說話,餘怒未消,依然怒目相視。
一時之間,兩人身處的小空間安靜無比,只聽得對面茶坊輕輕飄來歌女的慢聲唱吟--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注)
歌聲傳入耳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他深深呼吸,慢慢感覺到心緒隨著歌詞而起伏,霎時有一股陌生的無力感攫住他,胸口緩緩地酸澀起來;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多情……卻被無情惱……
見鬼了!他到底是為什麼來著?
他狠狠地一拳擊向一旁的方桌,頓時木屑飛灑。
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那邊正在酬詩的文人們個個被這變故嚇了一跳,當場愣住;就連對面茶坊的歌聲也在這一刻停止了。
風凌楚也怔住,看到他狂怒的樣子,她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你……」
他卻在這時露出苦笑地自嘲:「我知道我在妳心中從來都不算什麼,我……不過是妳達到目的的一個選擇罷了。」他抬頭看她,目光在這一刻顯露出從來沒有過的迷茫與……憂傷。
她陡然震驚!這……不,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他在她心中是……是……
慌亂地移開視線,她轉向對面的茶坊,想要平定一下情緒,卻在無意間攝入眼底的一抹身影時呆住。
那……那是……
她臉上愀然變色,啪的一收折扇,當即丟下一句話:「我有事先走,有話明天再跟你說。」她再也顧不得別的,矯龍般地躍起,白衣身影消失在街市中。
酒樓裡,是一堆呆住的文人,還有……一個一臉憂傷的男子。
他在她心中,終究還是一點也不重要……
註:蘇軾蝶戀花
第五章
仁舉十七年四月初八,大吉,昭王朱煦景大婚,迎娶當朝首輔風允之女。
迎親隊伍走在北京城的大道上,鑼鼓喧天,熱鬧非凡,喜氣洋洋的正紅色裝飾著迤邐而行,臨近夏日的柔風揚起火一樣熱烈的欣喜,整個京城為之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