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姜婷
聽到這裡,有股涼意由黛兒的脊椎開始往上竄。
老婆婆把視線移回黛兒身上,繼續說著:「幫你算完這一次之後,我就會離開英國,到下一個國家去了。」
黛兒雙手在桌下交握著,壓抑住不安情緒,迎視著老婆婆的目光,一字字清楚的問道:「你準備好開始了嗎?」
老婆婆失笑道:「小女孩,這句話好像是該我問你才對。」黛兒一點也笑不出來,只好勉強扯扯唇角。
這一次,老婆婆選擇用吉普賽紙牌。她取出紙牌,分做兩疊,要黛兒各挑出一張,黛兒挑出的紙牌是黑桃五和紅心八。老婆婆將兩疊紙牌混合、仔細的洗牌之後,接著要黛兒把牌洗一洗,再將黑桃五、紅心八置入牌中。
之後,老婆婆把全部的二十張牌,分為兩排的排列在桌面上。
「為什麼跟貝兒的占卜法不一樣?」黛兒忍不住發出質疑。
「不一樣命運的兩人,是不能用同一種占卜法的。」老婆婆說完這句話後,就將紙牌一一翻開,然而,她的臉色也隨著翻開的牌面逐漸凝重。
沉默的黛兒,很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我一直以為自己見過夠多的奇異牌局了。」老婆婆翻開最後一張牌時說道,她抬起臉審視著面前的黛兒。
黛兒顫了一下,「什麼意思?」
「這是他。」老婆婆指著黑桃五,眉心緊鎖。
每張吉普賽紙牌有著不同的圖案,而黑桃五上的圖案是描繪著——在寒冷夜晚的月光下,一個手持大型鐮刀、技著黑色大斗篷的死神正一步步地向前走來,整張牌散發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氛。
「這張牌是他?」黛兒轉頭看向帳篷出口處,多盼望貝兒能出現。
「吉普賽紙牌上的圖案如果是正向著占卜者,我們都稱它做正位牌,相反的,如果圖案是以反向出現,就是反位牌。」老婆婆自顧自的解釋著。
「所以?」黛兒心急的追問。
「這張牌無論是以正位或是反位出現,都是吉普賽紙牌裡最不吉祥的一張。」老婆婆說到這裡時,黛兒狠狠倒吸一口氣。「一切都是圈套。」
「對他?還是對我?」黛兒又問。
老婆婆還是不理會她的問題。「這張牌是你。」她指著紅心八,也就是先前黛兒抽出的兩張牌之一。「你離他是最遠的。」
紅心八上的圖案是——年輕女子的黑髮正隨著風揚動,而這位旅行中的女子正想把腳步停下來,在她腳前有一個破碎的聖盃。
「這張是正位牌。」黛兒喃喃自語。
「相愛的兩人走向離別的命運。」老婆婆閉上眼,搖著頭。黛兒生氣的抿嘴,駁斥道:「不!不會這樣的。」雖然她目前是單身,但她還是不能接受占卜的答案是如此。
老婆婆睜開眼,定定看著地,「這是牌局上顯示的,是不是預言誰也不知道。但是吉普賽紙牌擁有不可思議的魔力和神秘的準確度,卻是不容忽視的。」
黛兒渾身緊繃的顫抖著,從皮夾裡取出一百英鎊放在桌上,對老婆婆苦澀的一笑,「謝謝你。」她站起身就要離去,再也不願多知道任何預言。
老婆婆出聲喊住她,「把錢拿走吧!我說過了,我是到多佛等你們的。既是如此,我們相遇就是我的命運,自己命運是不需要別人付出代價的。」
「這……」黛兒為難極了。
老婆婆把一百英鎊塞回她手中,「我送你出去。」
一出帳篷,貝兒就上前握住黛兒的手。
「一對美麗的雙胞胎……」老婆婆望著兩人低語著。
「我……」黛兒張口欲言,最後只是吁了口氣,什麼都沒說。想再多問些什麼,卻矛盾的害怕知道太多壞答案,即使那些都是未知的。
老婆婆表情忽地嚴肅起來,注視著黛兒說:「小女孩,他已經出現了。」
黛兒霎時面如土色。
「千萬記住牌局上顯示的預言,無論你相不相信它。」老婆婆表情瞬間轉為溫和,話畢,隨即轉身進入帳篷。
「黛兒?」貝兒緊了緊握住妹妹的手。
「我很累。」黛兒按著額頭,「我要回去休息。」
「也好,我們趕快回去。」貝兒真後悔答應讓黛兒來遊樂園,黛兒的臉色看起來很糟,真不知道吉普賽老婆婆說了些什麼,才讓她有如此反應。
「走吧。」哲雷牽起她們的手。
沒有人注意到暗褐色的帳篷一側,有個男人正用灼灼的目光注視著黛兒,那眼神是極其複雜的。
雨聲透過玻璃傳進咖啡館,混合著爵士樂,人聲也逐漸散去。
卓瑟亞坐在咖啡館落地玻璃前的位子很久了,雨也下了很久,他面前的咖啡杯仍維持著服務生端送來的位置,杯中咖啡早已冷卻,而他,自始至終都是沉默望著窗外不斷落下的雨珠。
「先生,抱歉,我們要打烊了。」服務生歉然道。
他放了一百英鎊在桌上,靜默的起身離開。
「先生,咖啡不用這麼多……」服務生閉上了嘴,因為卓瑟亞已經踏出咖啡館。
她上前收拾桌面,發現卓瑟亞根本沒動那杯咖啡時,不禁嘀咕著:「真是個怪人。」
離開咖啡館的卓瑟亞獨自走在大街上,任雨水落在身上,不用透過擦身而過的路人投來的目光,他也知道自己看來有多落寞、狼狽。
抹去自髮梢滴落的雨水,他拉了拉衣領,身子微微瑟縮了一下,他並沒有因此感覺到溫暖些,因為真正的冷意是來自心底的,如此深層的揮之不去。
這兩天以來,他不斷地自問,但一如過往,仍是沒個答案給自己。現在的他,只能任由自己最初的抉擇驅策向前,再沒有回頭的餘地。
是的,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斷他的決心,即使是他自己。
仰臉讓雨水打在臉上,卓瑟亞就這樣佇立在街角,一動也不動的。想起了他在舊建築區取得晶片的那一晚,也是一樣的陰雨綿綿,之後,他所知的世界完全被顛覆……不!不只是他,所有「新基因人類」的世界都被毀滅了。
那一晚,卓瑟亞秘密召集了虛擬組織的成員,一共二十九位。
「卓瑟亞,這麼晚召集我們到這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一個金髮男人說了聲抱歉就逕自點燃細雪茄,白色的煙霧開始瀰漫。
卓瑟亞蹙起眉心,按下一個按鈕,所有人的桌面立刻浮現一個螢幕。
「發生了什麼事?」另一個男人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唯一不變的是卓瑟亞的沉默,他將藍寶石戒指接觸面前的小凹槽,資料旋即顯示在每個螢幕上,幾分鐘之後,在場的另外二十九個人面部表情逐漸扭曲。
「荒唐!」金髮男人打破沉寂的吼道,手裡的細雪茄因為他太過激動而掉落桌面。
另一個聲音跟著響起,「這怎麼可能?!」
「一定是有人在開玩笑!」
卓瑟亞目光掃視全場,頓時一片靜默。「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首府召集我們三十個人,要我們組織一個虛擬組織。」坐在卓瑟亞右前方的艾略特回答了這個問題。
在二一七?年,社會既繁榮又安定,安定來自於制式的社會階級之分,人類一出生擁有的不是一個「名字」,而是一個「編號」,首位數字即表示著階層。
由首府統治的社會一共分為五個層級。
第三、四階層的男女,居所、工作、婚姻,都必須接受首府安排。第一、二階層的男女,只有居所必須接受首府安排,至於工作及婚姻都能自我掌控,不過,能選擇的範圍也相對的縮減。另外,為維持血統純正,階層與階層間不得任意通婚,除非有首府核准,否則一經查獲,立即處以死刑。
最高階層,即是身為虛擬組織、破例擁有名字的三十位男女。
十年前,首府遴選出三十位來自各地、不同膚色人種的男女,授予權力組織「虛擬組織」,掌管交通、經濟、科技、文藝、醫藥、時尚等六類,他們各具尊才,每人都掌控兩到三類的職權,互相制衡,也互相給予建言。
在這樣的年代裡,從沒有人質疑或反駁自己的階級出身。
「我們從沒想過為什麼是我們被遴選出來。」卓瑟亞的一句話,如同炸彈般在這密閉空間裡引起撼動,每個人臉上無不露出疑惑。
「我們也不曾住在所謂的家。」卓瑟亞再次按下隱形控制鈕,螢幕上顯示著每個人出生到現在的資料。「抱歉,原諒我查閱過你們的資料。」
「我們都是孤兒?!」芬妮驚訝著,眼底帶著某種程度的困窘,她從不知道這一切。「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孤兒?!」
伊索抬臉注視著她,「都是。」
當伊索說完那兩字時,二十九對眼睛全注視著卓瑟亞,痛苦又澀然。一如其他人,他們也從未對這樣的社會階級提出疑問,一切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卓瑟亞是虛擬組織裡唯一的東方人,也是眾人推任的首腦,只要出現危機或問題,所有人一定詢問卓瑟亞的意見,以他的意見為行事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