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金萱
看他的樣子,好像對苡安是真心的。
可是既然如此,他們到底為了什麼吵架,讓苡安憤而離家出走呢?以苡安的個性,她絕對不會把小事鬧大。
「有些腦震盪,手臂和大腿都有些骨折,右手臂還有道十五公分的撕裂傷。」梵騰啞聲回答。她之所以會住院這麼久,只因為她手臂的傷口復原情況不佳,縫合後又數度受到細菌感染,所以醫生才會將她留院觀察。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無法想像嬌小的苡安渾身上下裹著石膏、紗布的模樣,時禹握緊拳頭,隱忍著怒氣問道。
「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仇恨蒙蔽了心。」他痛苦的自責道。
「仇恨?」時禹瞇起雙眼,懷疑的盯著他。是他聽錯了嗎?
梵騰突然表情陰晦的看著他。「對,我娶她完全是為了要在婚姻中折磨她、傷害她,讓她嘗一嘗她媽媽當年加諸在我媽媽和我身上的所有痛苦。我是帶著仇恨接近她的,目的只是為了要報仇而已。」
「你跟我講這些,是想假借我的手來懲罰你自己嗎?」時禹沉默了一會兒,突如其來的開口問道。因為他的自責與痛苦太明顯了,他再雪上加霜就太不仁道,況且比起向他興師問罪,他突然發現還有一個更重要,並且急需要獲得解答的疑問。
「梵首志是你什麼人?」他驀然沉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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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竟然會從一個年紀比自己大沒幾歲的同輩口中聽見父親的名字,梵騰震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梵首志……
自從媽媽過世以後,他有多久沒聽見別人喊出這三個字來了?這個生他、養他,曾經讓他敬愛不已,現在卻讓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時禹為什麼會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以他的年紀和輩份,他應該不可能會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麼事吧?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你父親對吧?」時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說。
梵騰原本充滿痛苦與悔恨的眼中迅速的被一抹恨意所取代。
「我沒有那種棄妻兒不顧的冷血父親。」他憤恨的低吼道,「他怎麼可以為了一個不要臉的女人拋棄家庭?我絕對不會原諒他對我媽媽造成的傷害,絕對不會。」
「你口中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指的該不會是苡安的媽媽吧?」
梵騰咬緊牙關,臉上倏然迸射出一股濃濃的恨意,深邃的雙眼也變得冰冷無情。雖然他已經決定要拋棄仇恨,但是累積了將近二十年的仇恨並不是這麼簡單可以拋棄的。
「所以你剛剛才會說你娶苡安是為了要報仇。」時禹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說,「可是我不懂的是,從頭到尾都是你父親一相情願的糾纏苡安她媽媽,苡安和她媽媽也都算是受害者,你憑什麼將仇恨牽怒到她們母女倆身上?」
「受害者?」梵騰憤恨的冷笑出聲,「她勾引我爸爸、破壞別人的家庭,這種狐狸精算什麼受害者?」
「我很好奇究竟是誰告訴你,我舅媽去勾引你父親?」時禹沉默了一會兒,若有所思的問道。
「當然是--」
「當然是你媽媽,以及站在你媽媽身邊與她同仇敵愾的親朋好友。我說的對不對?」時禹插口道,「但是你不覺得這只是單方面的片面之詞嗎?你要不要聽聽看我所知道的事實?」他慢條斯理的盯著他說。
梵騰瞪著他,腦袋好像突然被人重重的槌了一下,臉色慢慢白了起來。
事實?何謂事實?
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不也是這邊的片面之詞嗎?他憑什麼以為他會相信他所說的是事實,而不是為了混淆他過去的認知所編派出來的謊言呢?
可是為了公平起見,他的確應該聽一聽他方的說法。
時禹沒有催他,逕自端起剛剛侍者送來的咖啡輕啜了一口。咖啡濃郁的香味在他口中擴散,讓他忍不住又啜了第二口、第三口……
「你不是要告訴我事實嗎?為什麼還不說?」受不了他悠哉喝著咖啡的模樣,梵騰倏然開口道。
「我以為你不想知道。」時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輕描淡寫的斜睨他一眼。只有在這一刻才隱約看出被他壓抑在平靜面容下,對梵騰的不滿與怒氣。
「我想知道事實。」梵騰說。
「我所知道的事實只有一部份,你也願意聽嗎?」見他心急,時禹反而悠閒了起來。
梵騰瞬間抿緊嘴巴,知道他是故意的。這個男人很惡劣,雖然外表完全看不出來。
「只有一部份也沒關係,我想知道這邊的事實。」他沉聲道。
「想一想那時候我也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大孩子而已,也許並不是真的很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到底要不要說?」梵騰不耐的打斷他,知道他是故意的,目的只是想讓他在知道事實之前更加焦躁不安而已。焦躁不安也是一種折磨。
「算起來我也算是你的表哥,你對我說話不該客氣一點嗎?」時禹緩慢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後,才慢條斯理的斜睨他道。
梵騰猛然吸了一口大氣,然後意外的向他道歉。
「對不起。」
時禹有些訝異,但既然他都這樣能屈能伸了,他好像也不該再繼續戲耍他。
「我所知道的事實是,小舅媽……也就是苡安的媽媽,有一天帶了一個看起來像是筋疲力盡的男人回家,並請他吃了一頓晚餐。那個男人叫梵首志,因為經商失敗無顏回家面對出身富裕,向來氣焰高傲、得理不饒人的老婆,所以才會一個人茫然的坐在公園裡發呆,一副好像隨時隨地都可能走上絕路的模樣。苡安的媽媽擔心他會做出什麼傻事,所以將他帶回家請他吃飯,試著以家庭式的溫暖喚回他的生存慾望。可是讓人萬萬想不到的是,梵首志竟然會因此而愛上小舅媽,甚至於不惜以綁架的方式也要得到她……」
「你說謊!」梵騰再也遏制不住的打斷他道,他的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與拒絕相信。
這個事實太駭人也太殘忍了,如果他所說的話真的都是事實的話,那麼罪魁禍首不只是爸爸一個人,還有媽媽,是媽媽對爸爸的態度將他逼離的。
他不相信,不想相信!
但是媽媽的性格他比誰都瞭解,溫馴和藹的爸爸始終在媽媽面前抬不起頭來也是事實,甚至連當年爸爸做生意失敗的事他都有印象……
天啊,難道時禹所說的真的都是事實?
「我說的都是事實,當年的綁架案在警局裡有備案,你可以去查。除此之外,苡安的媽媽之所以會發生車禍意外身亡這件事,其實也跟梵首志有關。」
梵騰重重的一震,幾乎要遏制不住自己伸出雙手緊緊的摀住耳朵,拒絕再多聽他說一句話。
他不想聽,但身體卻完全動彈不了。
「她是在逃離他的綁架拘禁途中發生車禍身亡的。」時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緩緩的說。
氧氣似乎在一瞬間再也進不了他胸口,梵騰停滯了呼吸,整個人突然有種嚴重缺氧的昏厥感,臉色一片慘白。
他發不出聲音,說不出話,心臟像是被人狠狠的揪著不放般,讓他即使連心跳都覺得痛不欲生。
怎麼會這樣?這就是事實嗎?
原來苡安她媽媽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們一家人的事,相反的還是他們一家人害死了她,害苡安從小就失去了母親。
他震驚、難以置信,而且一想到自己曾經對苡安做過的事,就遏制不住的渾身顫抖。
他到底做了什麼呀?
他真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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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院後,文苡安並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
她不能回娘家,也不能去投靠在北部的親戚,因為不管她是為了什麼事離家出走,一旦她懷著身孕的事爆發出來,她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被遣送回梵騰的身邊。因為在這方面,家族的長輩都還滿保守的。
不能回家自然也不能投靠朋友,因為梵騰當初在計畫接近她之前,早已將她的交友狀況調查得一清二楚,所以她若去投靠朋友,就跟自投羅網一樣,最後結果仍然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文苡安第一次感覺到天下之大竟無她容身之處的苦澀。她到底該往哪兒走呢?
天色逐漸暗下,華燈一盞盞的亮了起來。她一大早就離開了醫院,沒想到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竟也度過了一天。
只不過接下來的時間可能就沒有白天這麼容易度過了,因為她到現在還不知道晚上要睡哪裡,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身上只有幾百塊錢而已。
輕歎一口氣,文苡安想確定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錢,便伸手進口袋將裡面的錢全掏出來看。
算一算,她身上的全部財產甚至於連七百元都不到,就算今晚真想找間旅館住錢也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