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昕語
念安皺眉盯著她看,十五歲的她並不瞭解人生背後的無奈,她只明白,哥,哥怎麼做,她就怎麼學。但此時,她對這個平庸的家教老師變觀了,她若是草包,哥哥才不會喜歡她。
念安挪了一下位置,坐在床沿看著垂頭不語的曉初,語氣仍是倔強。
「我沒交過像你年紀這麼大的朋友。」
朋友y曉初楞楞地抬頭看她。
「媽媽自殺了,就在哥哥聯考那一天,她吃了兩罐安眠藥。哥哥是第一個發現的,而她就死在哥哥懷裡。我沒看過死人,連媽媽入葬時都沒看,我想一定很恐怖,所以哥哥整個性情都變了。」
曉初聽得一楞一楞的。念平……
「媽媽死了,爸爸一點也不難過,沒多久還帶了一個女人回來說要當我們的新媽媽,那個女人還差點被哥哥殺了,從此爸爸就很少回來了。他到處有女人,我看每個國家都有。」念安說的很氣憤。
這就是貴族的生活嗎?曉初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如果不是我太小,哥哥一定會帶我出走的。哼!反正走的是爸爸,我們住在家裡花他的錢有什麼不對?」念安理所當然的說道。「曉初姐姐,我想我也喜歡你吧!才會想跟你說這個秘密,連我的死黨都不知道呢!她們只知道我家超有錢。」
面對念安單純的嬌縱,曉初感到無比的心疼,像心疼念平一樣的心疼她。每個人都在逆境中求生存,她選擇麻痺自己,念平選擇墜人黑暗,而念安,她只是個小女生而已,不該寂寞的。
「姐姐,我還有一個秘密……」念安忽然小聲的開口,欲言又止。
「什麼秘密?」曉初關切的問道。
念安像是有難言之隱,又古靈精怪的搖了搖頭,笑的一臉天真。
「沒有,其實也沒什麼啦!」不讓曉初有機會看見她的表情,她突然往床上一倒,用被子蒙住了頭。「我想睡覺,你回去吧!」
曉初被她的異常舉動搞糊塗了,叫了她兩聲,念安還是沒理人,曉初只好先行離開。
房後一關,念安拉下被子,一雙美麗又野性的大眼睛,此時卻盛滿了淚水。
☆☆☆
對曉初而言,這個漫長的暑假簡直就像一場暴風雨。
曉初坐在房間的地板上看著窗外清澈的月亮,腳邊還擺著當初念平送她的書,她一一撫觸,而念平,卻好像已經離她好遠了。
念平親眼看見母親在自己的懷中死去,那時候的他才十七歲……曉初想起警察通知她和奶奶到醫院,爸媽都已經在太平間時,她沒有勇氣去看看他們重傷的遺體。她和父母之間,好像從來沒有熱絡的談過話,連他們死去的時候,她也只有偷偷掉了幾滴眼淚。
她就像個植物人,是個感覺不到外在環境的植物人。她抱著小腿,滿腦子都是念平的喜怒哀樂。她還曾很天真很作嘔的對他說,他是他的氧氣……這種話,他聽的都厭了吧?但對她來說,卻是真心的。失去了他,她隨時隨地都處在缺氧的狀態中。
為什麼呢?念平。你要讓自己過得這麼忿怒?這麼不快樂?所有的情緒,都是你教會我的,怎麼你自己卻也掌握不好呢?
夜似乎很深了,窗外的雜音已逐漸沉澱,黑暗的城市沉沉睡去,曉初依然失神的呆坐在地,捧著他的書,哀悼著她可憐又短暫的初戀。
她起身走出房門,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然後緩緩走到陽台,隨意一瞥卻教她猛然一震。
樓下的騎樓前,她清楚的看見念平的重型機車停放在那裡。曉初立刻放下杯子,想他沒想就衝了出去。
直奔到機車前,卻不見念平的人影。曉初慌張的巡索四處,除了明亮的路燈照映著她孤單的身影,根本沒有看到任何人。
「念平……」她忍不住急喊起來。「念平!」
她在自家樓下直喚他的名字。他的車放在這裡,他一定也在。他還是來找她了,曉初既喜又驚。
「念平,念平!」
跑出巷道,她在街口徘徊。為什麼這樣躲避她?為什麼總是讓她抓不著他?在下午墓園裡那樣狠狠地罵她之後,他這樣的舉動又有什麼含意y曉初急壞了,再也管不了那麼多;她的初戀傷痕纍纍,但他還是來找她了。這一次,她再儒弱再膽小,也不想讓他走了,她不要失去他!
「念平。」她彎下腰去,雙手撐在膝上重重地喘息。失去他的氧氣,她根本不能正常呼吸了。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她轉過身,心臟一張一縮的猛烈撞擊。她睜大了眼,對方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就匆匆離去。
不是他……曉初簡直快要虛脫了,但她幾乎被毀滅的希望在瞬間又被挑燃了起來。怔愕的直視前方一所小學,她清晰的看見熟悉的身影。
他坐在籃球場外的操場草皮上,仰望著夜星,煙霧朦朧了四周。
他的眼睛,絕對如地想像的迷人而且恫帳,他的身影更佔滿了她的視線。
她小心翼翼的朝他而去,深怕那是幻影,一旦驚動了,他又消失不見。
當她拖著發顫的雙腿走到他面前,垂頭望進他仰望的深眸時,她的眼淚瞬間滴落下來,墜落在他臉上,滑下一道動人的水線。
再像下午一樣把她罵走,再像每一次一樣逼她傷心吧!她都不在乎了。這一刻,她只想彎下身,她的淚她的唇,都貼在他口中……
第七章
她生澀的吻著他,顫顫兢兢的等著他把自己推開。她的淚落如雨下,滲入彼此唇中。
而他不但沒有推開她,還抱著她讓她跪坐在他胸前,再一次探入她的唇齒之間,焚化了她所有的心碎眼淚。
她終於能夠再次呼吸,賴著她生存的氣息。他的吻不曾像此刻這般溫柔。她就被他緊緊鉗住在胸前,他似乎也不曾像此刻這般緊緊地抱住她。
她的耳畔貼緊他的心口,心跳有些急促、沉重的壓迫在她心上,他一次心跳她一次心痛。
「念……」
「噓。」他輕柔的阻止她開口。
每一次,他喜怒無常的罵哭她,就無情的轉身離開:每一次,讓她苦嘗相思的痛楚。而今,他竟回頭來找她。到底她在他心目中是什麼位置?她完全迷失了。
好不容易兩人的心跳恢復平穩了,他在她頸邊釋出了一道歎息。這一刻,曉初幾乎感受到他的脆弱。
「我收回我下午對你說的話。」他輕聲啟口。
曉初第一次聽聞他的聲音充滿歉意,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而他就抱得更緊。
「你不一樣……只有你不一樣……」他埋進了她纖細的頸項。
曉初眼中湧出淚水了。這句話她一點也不陌生,然而此時聽來卻顯珍貴非常。感受念平第一次在她面前卸下了偽裝,她心如泣血啊!
曉初心疼的想著,念平……是不是從來沒有人可以讓你把內心所有的壓力舒發出來?是不是從來沒有人可以瞭解你不平凡的外表也有顆平凡卻脆弱的心?是不是沒有人當你只是個十九歲的孩子,所以你叛逆,你孤獨……
「念……」
「噓。」他還不讓她說話。或許這個時候,任何言語都是多餘。
曉初偎在他胸前,把她的心疼不捨化做掌心的溫暖,輕柔的拍撫著他的背脊。
「我被你看穿了……」念平的聲音,總來像是經過一番掙扎。她明白要他放下驕傲,是何等艱難的事,她沉默而認真的傾聽。
「我想看看……你到底有何能耐?你憑什麼說你喜歡我是因為心疼我。我污辱你,看不起你,甚至玩弄你,都趕不走你……你比我還殘忍。」
曉初一愣。
「因為你讓我看見自己居然這麼幼稚,我趕不走你……根本是因為我不想讓你走,是因為我離不開你。」.
曉初簡直不敢相信她聽見的話語。
念平始終緊緊地抱著她,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臉。他正維護著自己不可一世的自尊,然而他的聲音,早已向她臣服。
「你讓我覺得我的世界一次比一次更無趣,我恨透去舞廳,恨透看見那些見錢眼開的小鬼,恨透那群看到我就流口水的花蜿。」
念平……她抓緊了他的衣服,覺得心疼的難受。
「你把我逼瘋了,曉初……」
她的呼喚,是出自於不忍的心碎。
她緩緩抬起頭,迎視他深邃的黑眸,他俊朗的臉龐,是種孩子氣的倔強。他低下頭,額頭與她相碰,幾乎是賭氣的開口:
「我竟然愛上一個草包。」
曉初一愣,隨即雙頰脹紅的她為自己反駁:
「我不是草包。」
「你是草包。」念平放柔了嗓音,帶著笑意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我是腦袋裝屎的豬頭。」
曉初噘起嘴,同道:
「你不是,你是天才。」
「我恨透這兩個字。」
「我也恨草包這兩個字。」
念平笑開了,笑的連夏夜的星子也微微閃爍。曉初第一次見他笑的這樣清爽迷人,她幾乎昏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