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昕語
奶奶一如往常的踩著她那台老舊的縫紉機,念平竟然乖乖地坐在奶奶旁邊,還拿著剪刀幫奶奶修剪衣服上多餘的線頭。曉初簡直看傻了。
「你一定餓壞了吧?我趕著幫陳太太改這四件洋裝,都忘了煮飯了,我這就去準備。」奶奶起身來要去廚房,曉初趕緊扶住了她。
「不用了,奶奶,我還不餓。」
「不餓才怪,我看你這兒天不吃不睡,成天抱著書看,黑眼圈跟熊貓一樣。」
曉初尷尬的低下頭不想讓念平聽見這樣的話。
念平起身,說道:
「曉初跟我約了要吃飯。」
曉初——愣.抬頭驚訝的看著他。
奶奶迷糊的看了他們—眼,念平的眼神總是讓人輕易妥協,奶奶不為難的應了聲:
「那好吧!你們出去吃,我自己隨便弄些東西。」
「奶奶……」曉初覺得歉意。
「你去換件衣服吧!」奶奶和藹的催促地,逕白轉進廚房。
曉初不知所措的垂著頭,這種明明喜歡他,又深深害怕的矛盾心理,形成她胸口沉重的壓力:
「你怎麼那麼瞥扭?」念平雙手環胸的瞪著她。
「你不餓,我可餓死了。」
好說她也長他四歲,起碼給她一—點點尊重吧!曉初萬般無奈,被他冷冽的黑眸一瞪,任誰都會俯首稱臣。她只好唯諾的應了聲。
「你等我—下……」
她不敢浪費時間,以最快的速度換上短襯衫和牛仔褲,戴上隱形眼鏡紮好馬尾,不到五分鐘就出現在他面前,她不奢望池會對她潦草的打扮有任何讚美,不過卻意外見他淡淡地笑了。
他轉身要走,曉初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叫住了他:
「等……再等—下。」她又立刻回房把地上的書傘放進紙袋裡。抱著書跑出來,直接把紙袋寒剎他手上,念平立刻皺起濃眉。
「你在幹嘛?」
「這些書還給你,」
念平低頭看了紙袋裡的書—眼,他冷笑了聲,直接把袋子丟在椅子上,轉身往門就走。
曉初一驚,立刻追了出去。
「念平。」
「鑰匙帶了嗎?」他突然問她—句,曉初—怔隨即臉又一紅。她兩手空空,別說鑰匙沒帶,連錢包都忘了拿,他實在太可怕了,不但一眼就可以透視地、連—絲一毫細微的差錯都逃不過他的目光。
他回過身,—臉的高傲。
「等你完全懂得那些書在表達什麼再還我。反正你還給我,我也會把它當垃圾一樣丟掉。」
曉初有些不服氣的說:」我讀完了,你可以考我。」
念平笑了,那種笑容她一點也不陌生。他根本不相信,或者說,他根本不屑。
「別管鑰匙和那些書了,吃大餐去。」無視她的錯愕,念平牽起她的手往機車停放處走去。
他的喜怒無常任性多變簡直教地無所適從,但當他溫暖的大手突如其來的握住她的時候,她—顆失落、掙扎在愛與不受,載浮載沉的心又一次燃起了—絲絲膽怯的盼望。她不敢奢求他對自己是否有—些些若有似無的好感,即使他的眼光滿是不屑、言詞儘是諷刺,但此時對她而言,都是一種怯弱的幸福。
☆☆☆
他帶她到東區的一家美式餐廳用餐,餐廳的風格另類獨特,階格也不低。曉初顧及自己身無分文,只點了廉價的沙拉,念平卻完全不理會她的尷尬,一連串點了昂貴的開胃茶和主餐,還點了兩杯特凋飲料。侍者一走,曉初壓低聲音,窘迫的啟口:
「我沒有帶錢……」
「那是你笨。」刻薄的回她一句,念平又點起煙來。
曉初抿著嘴,乾脆都不要開口說話好了,只要地一開口肯定就遭到數落。不是笨,只是一遇見他,她的智力反應就退化到一個完全沒有自主能力的低能兒口他從來不給予一些同情與援助,所以她只能不斷地出糗,不斷地被他嘲笑,然後變成名副其實的笨蛋。
念平始終看著窗外,即使他坐在她面前,她卻感覺遙不可及。他托著腮,修長的手指夾著煙,白霧迷濛了他的臉,完美的五官襯映在煙霧飄渺之下,就像一幅迷人虛幻的畫。
曉初幾乎望得入神,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的確有他自傲之處,連過往的路人都忍不住緩下腳步多看他幾眼。她甚至想像著當路人發現他對座竟是…
個平凡無奇的蠢女人時,會出現何等失望、可惜的表情。—思及此,她忍不住又低下了頭。
侍者送來飲料才將念平的眼光拉回,他面無表情的盯著她看。
「和我吃飯很痛苦嗎?別老是擺出-一張受盡委屈的臉行不行?」
曉初抬頭看他。
「念平,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念平彈了彈煙灰,表情依然漠然。
「你所做的每—件事……」她的臉微微泛紅。「我不知道你的用意是什麼?」
念平不耐的看著她,心忖她難道真是個草包?還是哪裡少根筋,非要惹惱他不可。
「你連我在做什麼都看不懂,我懷疑你能給念安什麼建設性的幫助。」」那不一樣。」曉初有些不服氣。
「有什麼不—樣?」他瞪了她一眼,曉初所有的反駁又變成沉默。
念平啜著冰涼的飲料,她真的那麼笨嗎?她想幫念安考上高中,如同他想改變她的人生一樣,但她竟然連最基本的臉色都不曾辨視,難怪他要生氣了。」就像現在……」曉初不安的交纏十指,垂首望著自己擺在膝蓋的手。
「你根本不想跟我—起吃飯……」
念平盯著她看,伸手托起她纖細的下巴,此舉止曉初嚇了一跳,雙頰飛紅,但她—周視上他那雙冷冽的黑眸時,臉—上的高溫立刻降至零度。
「你又知道我不想跟你吃飯了?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在哪裡嗎?你老是以自己的想法來斷定別人的想法?你幹嘛那麼在乎別人用什麼眼光看你,你以為每一個人都像你想的那樣米想像你嗎?所以找帶你去PUB你會慌,我帶你來吃飯你也怕,就連我吻你的時候,你還是以你迂腐的死腦筋來猜測我的想法。」
曉初睜大了驚怕的眼睛。此刻,她彷彿全身亦裸的在他面前無所遁形,從來沒有人這麼犀利的把她的心結全解剖開來。她不住的發抖,她的確是那樣的人。但是……是因為在他面前,任何人都會變得膽怯渺小,她也不想這樣,可是她無法不在乎他人的眼光,無法不漠視臼已的不足。他不是她,所以無法想像她的自卑,她也不是他,所以無法體會他的瀟灑。
她搖著頭,哀求的悅: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放過我?」
念平眉頭—緊,放開緊托她下巴的手。
「你要當—個植物人就當,隨你高興!」
他不再說話了,默默吃著餐點,曉初卻—口也沒動,她感到悲傷,也十分委屈。瞧她問了一句多麼愚蠢的話——放過她?聽起來像是他緊纏著她不放似的。她細想著短短幾天,他試圖激起地的勇氣,而帶她去嘗試的—些事物,她從未接觸過的環境。如果他討厭她,他絕不會這麼做的。是自己始終那麼膽小,是目己不敢改變,就像仙說的,她一直想像別人怎麼看她,他又是怎麼想她,所以愈來愈退縮。其實,她有多麼的喜歡他,她多麼想多瞭解他,只是她一口否定掉自己,戰戰兢兢的不會說話,不懂思考,只消一想到他厭煩了,從此遠遠將她踢開了,她就忍不住的強顫起來。
她始終沒想到,換做別人,念平早就沒耐心了,哪會一次又—次的給她機會?能夠—口氣花個三天三夜把七本深奧的書讀完的人,其實足十分不容易的。只是她還是看不見自己的長處,著實教念平氣結。
念平放下刀又,抬頭看著垂首不語,動也不動一下的她。
「幹嘛不吃?」
她還是沒動。念平抽了張紙巾抹了抹嘴,伸手捧住她半邊臉,條地感覺手心一片濕潤。扳起她的臉,看到她眼中呈滿了的眼淚,剎那間他的心重重地一震。
連忙抽了好幾張面紙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念平皺著眉叫道:
「哭什麼嘛你?我可不吃這一套。」
曉初抓下臉上的紙巾,吸著鼻子說:
「我知道」…你什麼都在乎,我哭……因為我討厭我自……」曉初掩面,雙肩不住的抽搐。「我不要當植物人……也不是草包……那些書我真的看的懂,你考我,你真的可以考我……」
念平拉下她的手,地哭的整張臉都紅了,眼睛、鼻子,連嘴唇都紅潤欲滴,像個天真的小女孩一樣:念平笑了,曉初不禁一陣臉熱心跳。
「好,你猜我最喜歡哪一本?」
這太難了吧?但是曉初卻振了振精神,猜不出他的,那就說自己最喜歡的。
「西伯利亞的夏天。」
念平沒有說話,曉初不知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她的眼眶猶含著淚,回想著那本書的內容。
「西伯利亞沒有夏天,那個女孩的性格卻像極了夏天的熱性、奔放,她養的那匹狼也擁有她勇敢不畏挫折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