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昕語
「你的意思是說我很幼稚是不是?」
「翊芸,我不想跟你吵架。」他低聲下氣地說。「你去洗個澡、換個衣服,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要!我要聽你心裡真正的話!你說,你是不是厭煩我了?你是不是想分手了?」
「你為什麼老是這麼不講理?」范家偉氣道。
五年來,事實上他們經歷了無數次爭吵,分分合合,但他總是狠不下心離開她,就是因為他知道她很愛他,他怕她做傻事。她在商場上是女強人,在情場上卻是個任性十足的小女孩,但就算任性,也該有個限度呀。
她的愛,百分之九十都是佔有慾,他真的懷疑她對愛的本質瞭解多少?對,他一點都不瞭解她,因為她根本拒絕讓人瞭解,只是一味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強迫愛人!
「你跟我說呀!明白地說啊!我哪裡不講理了?」
「翊芸。」他站了起身。他的眼神很沉痛,她卻看不見。「我無法跟你生活下去了。」
腦袋像轟然一響般,她震愕地瞪大了眼,無法動彈。
「我絕不是不愛你,而是……是你逼我離開你。」他轉身,拿了鑰匙。「我會去找房子,盡快搬走,這裡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就真的這麼絕情地走了!關上門後的傷痛她看不見,她只知道這次他真的要分手了,她居然被拋棄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難道真的問題在她身上?難道真的是她的錯?叫她怎能接受,她在愛情領域中居然是個徹底的輸家?
范家偉一走出家門,惟一想到的人就是賈詩晴。他坐上車,立刻撥了通電話給她。
半小時後,他們已經在一家咖啡館靠窗的座位。
「真不好意思,你家有客人還找你出來。」
賈詩晴搖了搖頭。
「不會啦,小琦跟我們家人都很熟,就像她家一樣,沒關係的。」而且……她也很想有機會能和他獨處。他突如其來的電話,的確令她暗地快樂了一陣。
「謝謝你。」他點了一根煙,見她微微皺眉,他尷尬一笑!「對不起……」
想捻掉煙,詩晴卻阻止他。
「沒關係,我不介意。」她送上一個甜甜的微笑。「家偉哥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就是這般善解人意。范家偉苦笑了聲。
「早習慣了。」他還是悶悶地抽上一口。
「習慣?」詩晴眨了眨靈動的大眼睛。
「下午有沒有空?」他話題一轉,當場叫她紅了臉,她可愛地點了點頭。「我想找房子。」
「啊?」她呆了一下。「為什麼?」她並不知道他跟女朋友同居。
「學習獨立嘍!」他笑道。
笑中苦澀得像手上的黑咖啡,詩晴望之心疼。她點了點頭。
「我陪你吧,家偉哥。」
范家偉深深地望著她,看見她纖細的手腕上戴著他送她的銀手鏈,他十分感動、也十分感傷。為什麼……翊芸就是無法稍微放下一點點身段當個溫馴的小女人呢?
難得天晴,雖然還是陰天。
賈詩文和鍾琦扶著老奶奶到公園散步。一顆羽毛球飛落到他們腳下,賈詩文正要彎下腰去撿,奶奶就以枴杖當高爾夫球桿似的帥氣一揮,羽毛球飛得老遠,當場讓跑來撿球的小女孩一愣,隨即又追著球跑開。
奶奶樂得大笑。
「奶奶,小心你的腰啊!」賈詩文失笑道。
「我的腰再用個二十年都不成問題。」奶奶向來就是個老頑童,精力充沛得讓人不敢相信她已是高齡八十。這會她又走到溜冰場前,驚喜地望著場中溜直排輪的孩童們。
「那是什麼?好好玩。」
「那叫豆排輪,奶奶。」充滿古典優雅氣質的鍾琦柔聲笑道。
「直排輪喔?看起來很好玩哪!」奶奶推著老花眼鏡,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奶奶……」賈詩文才開口,忽地一愣,他的眼光如同昨夜,再一次被公園椅上一道落寞的人影吸引了去,連鍾琦都感受到他的異樣。「小琦,你幫我看著奶奶,謝謝。」
他跑了過去。鍾琦隨他走的方向望去,她只看見,那個陌生的背影,有著非常動人的體態。
「你沒事?太好了。」賈詩文一來到她面前就漾開了笑,剎那間藏在烏雲後的太陽似乎也露了臉。
戴翊芸不可思議地仰頭看著這名陽光般溫暖的男人。白日之下,他更顯俊朗;白日之下,她更添媚麗。
她也不明白,在感情嚴重受創的恍惚之下,她竟傻傻地來到這公園,只為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這個,還你。」對,她是來還傘的。雖然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他是否還會出現,但事實是他幫過她,她必須向他道謝。
賈詩文顯得慌張,急忙搖手。
「沒關係啦,你還特地跑來啊,如果我沒來的話……」他突地一愣,看見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他又一慌!「小……小姐……你還好吧?」
她起身,虛弱而勉強地一笑。
「我沒事……」把傘遞給他,她緩緩轉身。那美麗的容顏,也瞬間納入遠遠而望的鍾琦眼裡。
突地,她身子一軟,賈詩文一嚇,手上的傘掉落於地,飛快地接住她軟倒的身體;而她滾燙的熱度也立刻傳到他身上……
肯定是昨夜那場雨!他又慌又急,立刻抱起她攔了計程車趕往就近的醫院。
鍾琦一愣,眼神立刻一愁。她的男朋友,始終不屬於她一個人的,他對待她就如對所有人一樣禮貌客套;也知道他永遠在為別人的事忙碌,然而……那個陌生又美麗的女人,卻是如此讓她不安……
第二章
戴翊芸緩緩睜開眼,第一眼就看見賈詩文焦急關切的注視。
「你醒了?真嚇死我了,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還好沒事了。打完這瓶點滴,醫生說你就可以回家了,你太虛弱了,根本沒抵抗——」
「謝謝……」她打斷他的過度關心。
賈詩文一愣,俊臉一紅,傻傻地笑了。
「我好像太多管閒事了喔。」
戴翊芸看著他。她沒遇過這麼乾淨又傻氣、善良又迷糊的男人,一時間,她真的很感動;也沒想過她連生病了,居然也是一個陌生人送她來醫生,她這輩子最狼狽的模樣都被他給看盡了。
「我叫戴翊芸。」她很少主動跟陌生人結識,但此刻,她很想結交他這個可愛的大朋友。
「亦云?人云亦云的亦云?」
「我才不管別人說什麼。」她的回答有點冷淡。是她特有的傲氣。
「喔。」他應了聲。是他獨有的傻氣。
「是翊芸。你呢?」
「我?我叫賈詩文。」
她居然笑了。她笑起來其實很稚氣,是她自己佯裝得太堅強,事實上她只是個二十五歲的大女孩。
「假斯文啊?原來你的溫柔是偽裝的。」
他又臉紅了,很少看見這麼容易臉紅的男人。
「是賈詩文,詩意的詩,不是斯文的斯。賈詩文,不是假斯文。」
「不都是假斯文。」
有時她的笑意裡,還有一份淘氣,如果她肯卸下驕傲,她其實是個可愛的女人。如同現在,她完全不自覺地忘了失戀的痛、忘了工作上的壓力,她只是個虛弱的、調皮的小女孩。
「是詩……」
他誇張的捲舌,把她逗笑了。
「啊!」他忽地一叫。「我又把奶奶忘了。」
「奶奶?」
「其實昨天的面是要買給她吃的。剛剛我跟我女朋友陪奶奶到公園散步,」看到你就來跟你打聲招呼,結果又把她們丟在公園了。我真是太粗心了。」他有點懊惱自己的粗心。
怎會粗心?她沒看過像他這麼細心體貼的人了。
「你先走吧,我沒事了。」她淺淺地笑道。
「不行。」他堅持地說:「是我送你來醫院的,至少要看著你好好地離開,否則我會良心不安。」
她深深望著他,問了他一句話:
「為什麼?」
為什麼?他愣了一下,張口結舌。
「什麼為什麼?」
戴翊芸忍不住又笑了。奇怪,她一向不是個愛笑的人,怎麼遇到他就老想笑?不過,他那副傻呼呼的蠢樣,真的讓人發自內心想笑,愉快而毫無壓力的笑。
「我們根本不認識,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這問題彷彿問倒他似的,他狀似無辜地回道:
「我不覺得我在幫你啊……」
她相信,今天換作是任何人,他都會像這樣伸出援手,管他是拾荒的老人,還是十惡不赦的壞人,或是失魂落魄的女人……
「你這種人大概絕種了吧……」她輕聲一歎。或許歎息的是這世界的人都太醜陋、太世故了,包括她自己,都忘了最原始的純真了。
沒想到他又笑了。他不但容易臉紅,又愛笑,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就是不會生氣。他這種人,恐怕一輩子都不曾動過怒吧?
「你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剛那句話很耳熟。」他笑道。
他就像個發光體,惹得旁人都不自主隨他的笑容擺盪,再陰鬱的心情來到他面前都要見著了陽光。不可思議……竟然真有這種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