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棠霜
第一章
「分手?」
湯承硯坐在一間佈置溫馨的小公寓沙發裡,雙手環胸,對著坐在他對面、神情有點緊張的公寓主人挑挑眉毛。
「對,我要分手。」
柳意婷正襟危坐地直視他,偷偷地深吸一口氣,秀氣的臉龐上努力撐出平靜無波的表情,渾然不覺她所有的不安,全都落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眸裡。
湯承硯抿著唇看著她,微微瞇起雙眼的表情,代表他正在迅速思考著。
她咬著唇、憋著氣,感覺好像正被大法官審判一樣,靜默的氣氛讓她緊繃得隨時會驚跳起來。
她的心跳飛快,緊緊握住自己冰涼的雙手,深怕他的眼睛會在她身上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他的外表明明是溫和而無害的大男孩模樣,可她有時沒來由的就是會害怕他那雙具有威迫性的眼神。
不會的,不會的,她的身體還沒有出現任何變化,任憑他有火眼金睛,也絕對看不出什麼的!她不停地安撫自己,硬著頭皮對抗他投注在她身上,像要燒出兩個洞的可怕眼眸。
「我們交往的這一年,對彼此的感覺還算不壞,對不對?」他撥一撥略嫌過長的微鬈髮絲,放鬆身體向後仰躺,俊美的臉上突然露出漫不經心的笑容。
他結實的雙臂分開搭在沙發扶手上,隨著他不經意的肢體伸展動作,服貼的棉質T恤繃緊在他身上,將他勁瘦完美的胸肌線條毫不客氣地展露出來。
她臉蛋微微羞紅地移開視線,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魅力,一向令她不敢逼視。
「是不壞。」她點點頭,紅著臉蛋喃喃同意。
他精力充沛、個性開朗,是個很棒的情人,帶給她很多的熱情,教會她體會很多生活的快樂。
「那麼妳為什麼想分手?」
「我……」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將真正的理由說出口。
當初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曾經說好,不要承諾跟牽絆。
他明白地表示,他不想要婚姻,也不想要小孩,而她因為在幾年前經歷過一場車禍意外,醫生曾告訴她將來可能無法生育,她以為這輩子已經無法擁有結婚生子的夢想,所以也抱定了獨身的想法。
兩人在一起十分愉快、和諧,從來不過問彼此的生活,也不干涉彼此的空間。
她一直以為,未來她會跟這個男人分手的原因,除了他倦了她,或是她膩了他外,不會有其他的因素。
但是,現在情況完全不同了。意料之外的牽絆打亂了她所有的人生規劃。
那個牽絆現在雖然只有一顆花生米那麼小,正毫無存在感地躺在她曾被醫生判定可能無法受孕的子宮裡,但過了幾個月之後,小花生米會長成一個白白胖胖、有手有腳的小生命。
這個孩子對她來說,是天賜的奇跡,她無論如何都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她知道她的身體非常不容易受孕,錯失了這次,不知道下回是否還有再一次擁有孩子的機會。
她得知懷孕之後,好幾次想開口告訴他,只是,婚姻與小孩,正是他目前最不想擁有的。
她考慮了好幾天,決定與其說出來後,讓他們兩人的世界同時陷入天翻地覆的可怕狀況,不如趁著肚子還不明顯,先把她和湯承硯之間的關係和平地結束掉,她再悄悄跑得遠遠地生下小孩,這樣一來,就皆大歡喜了。
「我能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湯承硯淡淡地問,一瞬也不瞬地瞧著她臉上的表情變化。
「沒……沒有發生什麼事。」她心虛地微微驚跳一下,飛快地垂下眼睫,遮住眼眸。
「我們之間,是不是出現了第三個人?」他繼續旁敲側擊。
第三個人?肚子裡多出來的那個小花生米算不算?
「呃……算、算是吧!」她眨眨眼,模稜兩可地點點頭,有點神經質地搓揉裙角。
他的眼神倏地一闇,肩膀肌肉僵硬,神色不善地轉頭瞪向窗外。
「原來是這樣。」過了好一會兒,他吁出一口氣,輕輕點了下頭。
她屏著氣,不敢說話,更不敢看他。
「那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過兩天再來收拾東西。」他忽然站起來,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淡漠,轉身就要離開。
當他真的要走的時候,她忽然慌了,也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心酸,眼淚無法控制地盈滿眼眶。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她淚汪汪地撲向他背後,伸手攬住他的腰。
她驚覺讓寶寶還沒出生就跟爸爸分開,是一件十分不公平的事。但是分手的話已經說出口,現在後悔也收不回來了。
他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她在為提出分手而抱歉。
「我們當初就已經約定好聚好散,沒什麼好抱歉的。只是我是被要求分手的,面子難免有些掛不住。」他澀澀地苦笑,轉過身來,習慣性地拍拍她的頭。
這個小動作是他這一年裡不知不覺間養成的習慣。她的個子好小,抱起來好惹人憐愛,每次她在他懷裡時,他總忍不住要伸手撫一撫她的頭頂。
「對不起……對不起……」她將臉蛋深深埋進他胸前,嗚嗚咽咽地哭出來。
嗚嗚∼∼寶寶,你爸爸要走了,讓媽咪幫你好好地抱一抱爸爸吧!她難過地偷偷對肚子裡的孩子說道。
湯承硯皺眉低頭瞪著她的頭頂,最後歎了一口氣,憐惜地環住她,不明白她幹麼哭得這麼淒慘,活像被人拋棄了一樣。
他才是那個要哭的人吧?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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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趁著她上班的時候,他回到她的公寓裡,打算將屬於他的東西收拾乾淨後,徹底而迅速地抽離她的生活。
對於感情,他的態度一向很瀟灑,認為兩個人之間,合則聚,不合則散,不必囉嗦。
以前都是他開口跟人分手,被人拋棄還是生平頭一遭遇到的新奇體驗。
被甩的滋味有點難堪,有點慍怒,更別說要保持瀟灑的表情,所以他才選擇避開她的時間,偷偷摸摸地回來將他放在她家裡的衣服雜物打包拿走,免得兩人尷尬相對,徒增煩鬱。
「唉……要是說出去的話,應該沒人相信我會被女人甩掉吧?」想起媽媽跟姊姊看好戲的嘲笑臉色,他的心裡就一陣嘔。
嘔歸嘔,他還是不能失去男人的風度,只好摸摸鼻子認了。
當他走進公寓大樓的大門口時,警衛叫住了他。
「湯先生,這是柳小姐的信件。」
「謝謝你。」他點點頭,接過信件。
「你們是不是打算要結婚啦?」警衛笑呵呵地與他攀談。
湯承硯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微微露出苦笑。
「沒這回事,哪裡聽來的消息?」事實上,他們是要分手了,跟結婚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咦?我以為柳小姐要賣掉房子,是因為要跟你結婚,才打算搬走的。」這一年裡只有看見湯承硯一個男人在柳意婷的公寓裡進出,所以一聽見柳意婷說要賣房子,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兩個年輕人已經論及婚嫁了哩!
「要賣掉房子?」他又是一愣。
柳意婷曾說過,這間公寓是她父母車禍去世後留給她的遺產,怎麼會突然要賣掉?
他皺眉思索她突然決定賣房子的動機。
難道是她將要跟另一個男人發展長期關係,因此決定搬家?
想到柳意婷偎進某個男人懷裡的畫面,他的心頭忽地冒出一股不快、焦躁的情緒,彷彿有什麼東西被人搶走似的,既不甘、又挫折。
「你不知道這件事嗎?糟糕,我太多話了!」警衛見到他露出驚訝的表情,馬上住了口,露出微微不安的不確定眼神。
「她以前曾跟我提過一次,我只是一時忘了。」他擠出若無其事的笑容,扯了一個謊,對警衛揮揮手後,走進電梯裡,按下樓層燈鍵。
一進入電梯,笑容馬上消失,他抬頭仰望不停向上爬升的樓層燈鍵,臉色越來越沈。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老是覺得柳意婷最近有些古怪,可是怪在哪裡,一時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她像在計劃著什麼,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令他有些不痛快。
拿出鑰匙打開大門,進入近一年來已經很熟悉的小客廳,他心不在焉地環視四周,煩悶的情緒漸漸冒了出來。
他們交往的這段時間,她從來沒去過他家,反而是他主動到她這兒來過夜。久而久之,他放在她這裡的東西越來越多,他的住所卻乾乾淨淨,沒有留下一絲屬於她的痕跡。
現在想起來,他才猛然發覺,就算他們親密地分享了床與彼此的身體,她卻似乎從來就沒打算要與他發展出長久的關係,很刻意地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彷彿隨時準備著從他身邊抽身離開似的。
「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行為飄飄忽忽的,讓人抓也抓不住!」他有點懊喪地扒了一下頭髮。
能與他交往一年以上的女人,柳意婷是第一個,本來以為他最後可能會選擇她當他的妻子,沒想到卻栽了一個大觔斗,她根本從來就不曾將他視為長久交往的對象。